《山花爛漫時》與《出走的決心》：國產女性書寫如何深入人心

近期兩部取材於真實事蹟的女性題材影視作品，成爲大衆關注的焦點。中秋檔上映的電影《出走的決心》，取材於50歲阿姨自駕遊的真實故事，將主角“李紅”放回到傳統家庭身份和自我身份選擇的框架下，展現了一種樸實而細膩的創作風格，贏得了超出預期的票房和口碑。截止10月15日，已經獲得1.21億票房，豆瓣評分高達8.9。

與此同時，在電視劇領域，根據“七一勳章”獲得者張桂梅校長真實事蹟改編的《山花爛漫時》，憑藉着對“燃燈精神”的生動刻畫和女性羣像的真實打造，獲得了觀衆的一致好評，將女性話題的討論推向了另一個高潮。

伴隨着女性意識在當代社會的發展，女性題材影視作品的創作也與這一趨勢進行着互動，並且在不斷創新和求變中探索更多的可行方向。

另一種側面

代際視角的延展

近年來關照女性的影像的突出特徵之一，是不侷限在對兩性、婚姻或者只聚焦在個體女性的處境等的橫向書寫，在縱向的代際關係上也有越來越多的呈現。

《出走的決心》的故事原型——蘇敏，她擺脫了家庭與婚姻的束縛，在自駕和自媒體的路程上重新找回了自我。不過電影並未將自駕遊和成爲網紅的過程大加渲染，而是將側重點放在了角色“李紅”出走這一行爲背後的痛點上，並將三代女性的故事納入其中。譬如對“重男輕女”思想的呈現，追溯到李紅的母親一代。而對於家庭和事業的權衡，也是女兒孫曉雪的困境。

由宋佳、肖央等主演的《祝你幸福！》涉及“離婚冷靜期”“女性生育難”等內容，設定了三組不同年齡階段的家庭。一是在去醫院做試管嬰兒的途中遭遇車禍事故的青年夫妻，並對夏美雲和王冉之間的母女情做了重點呈現；其次在律師羅宇和醫生白慧這對中年夫妻關係中，描繪了白慧面臨的後代養育職責、離婚難以及婆媳關係問題；再就是因兒子在車禍中喪生的失獨老人家庭中，老年女性閆麗面臨的精神創傷……不同代際、不同年齡的女性，在電影中呈現着各自的苦悶。

從母女關係的代際視角書寫女性故事的，還有由吳彥姝和奚美娟主演的《媽媽！》，以及由徐帆和張婧儀主演的《關於我媽的一切》。前者講述的是一位年邁的85歲母親和患上阿爾茲海默症的65歲女兒之間相互照顧、相互扶持的故事，並將文淇所飾演的女孩周夏納入故事，拓展了非血緣關係的代際書寫；後者則將人物關係集中在了渴望擺脫媽媽控制的女兒和因爲生病而放心不下女兒的母親，呈現了兩者之間的愛恨糾纏。

整體來看，這些作品中女性代際關係的書寫突破了單一敘事，代際關係的引入使得對女性困境及其根源的描摹更爲厚重，也更發人深省。

出走的完成與拒絕和解

敘事表達的突破

與傳統的大團圓結局或者重新迴歸家庭的表達不同，今年的《出走的決心》《山花爛漫時》和《祝你幸福！》《熱辣滾燙》在敘事上呈現了“出走的完成”和“拒絕和解”的表達。

《出走的決心》繼承了百年前一個非常經典的議題，即“娜拉出走之後怎樣？”，魯迅先生給出了“不是墮落就是回來”的解答，而《出走的決心》對這一問題給出了新的解答——李紅完成了出走。李紅的出走，既有其經濟獨立提供的現實基礎，又有女兒孫曉雪最後對母親義無反顧的支持，更有李紅自己的精神覺醒。李紅最終將跟家庭有唯一實體牽扯的手機摔向了懸崖，正式表明了自己對出走最堅定的立場，從而獲得了自由解放。

《山花爛漫時》則呈現了另一種“出走的決心”。在早婚早育成風俗的大山裡，十四歲女孩穀雨迫於學費和家庭生計的壓力，被逼輟學和嫁人。在此情形下，張桂梅校長主動提出爲穀雨解決學習費用，最後在政府的幫助下，成功“解救”了困在家庭的女孩。而“出走”在《山花爛漫時》裡也有更加緊迫和宏大的現實意義， 就像張桂梅校長曾經在採訪中所說的，“一個女孩可以影響三代人。” 如果能培養有文化、有責任的母親，大山裡的孩子就不會輟學，更不會成爲孤兒。劇集當中公佈一百位女孩高考全部上線的瞬間令人感到歡欣鼓舞的原因正在於此。

而“拒絕和解”式的女性表述，《祝你幸福！》通過離婚設定來實現，影片首次將離婚冷靜期這一社會現象搬上大銀幕，引發了公衆對自願離婚複雜性的探討。今年春節檔的《熱辣滾燙》給出了另一種表達。《熱辣滾燙》講述了女主角樂瑩從一個無所愛、無所事的肥宅女，通過拳擊比賽重新找回到自我的故事，在樂瑩的成長鏈條中，和雷佳音飾演的昊坤是有感情線的。在結局中，面對昊坤的主動約飯，樂瑩表示了拒絕。與原版電影《百元之戀》的女主齋藤一子接受男主狩野祐二的約飯請求，兩人牽手走下樓梯的結局不同，《熱辣滾燙》中的“拒絕和解”可能更符合當下中國大多數獨立女性的選擇。

無論在電影領域還是劇作領域，“出走的完成”和“拒絕和解”都可以看出國產女性敘事的新面貌，更可以從中解讀到觀衆與這一變化的心理互動。

深入人心還有哪些可能？

隨着女性意識在社會的影響繼續深入，女性題材的影視作品也越來越多，但在票房收穫上卻與討論熱度往往有一定差距。創作者也需要反思如何進一步提升對觀衆的吸引力。

首先是類型創作上的可能。總結過去的女性電影創作，不難看出，它們主要以溫情風格的劇情片爲主，缺少譬如喜劇、懸疑、犯罪一類商業化的類型元素，在風格上本身就缺少吸引觀衆走進電影院的動力。反觀《熱辣滾燙》，它的現象級成功離不開春節檔的加持，但在喜劇類型和女性話題的結合上是一個可以借鑑的例子。

其次是在人物形象的刻畫上，應多側重對女性力量的呈現，而不是對苦難的強調。電視劇《山花爛漫時》收穫好評的一個十分重要的原因就在於，創作者將張桂梅校長辦學的韌勁、聰明、樂觀置於了表達的重心，而非只是訴說張桂梅校長辦學過程的困難和辛苦。比如在女高初建面臨招聘難題時，張老師從跟局長要編制、提議提高福利待遇，再到拉局長親自到招聘現場坐鎮，都是張老師想到的錦囊妙計。創作者用一種戲劇的、幽默的方式，讓觀衆看到張校長的過人之處和女性力量所在，同時又不失主流的精神內核。

相反，由宋佳主演的另一部影片《祝你幸福！》，影片宣傳時打出了女性力量，但實際上對於女性遭受創傷之後的苦難遭遇有太多的刻畫，影片充斥着痛苦、悲傷、絕望的情緒，與觀衆的心理預期之間有着明顯的落差。在大衆對積極情感偏好更加強烈的當下社會環境下，諸如《祝你幸福！》的人物刻畫和情緒表達就難以打動觀衆。

或許，女性題材作品的傳播可以從《熱辣滾燙》《山花爛漫時》等作品的成功中總結經驗，期待未來的女性題材作品可以有更多的面向，在內容、話題上與觀衆有更加良性的互動，在商業上也有更大的收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