兩岸史話-陳潔如回憶錄

如妳肯嫁給我,在我們民國法律之下,妳將是我唯一無二的合法妻子

解釋妻妾毛與姚氏

忽然他說:

「我不知道妳聽到過些什麼有關前妻侍妾的事,但是現在我一定要說明幾點。

我同元配毛氏婚姻是一樁別人安排的事體──是我母親一手包辦的盲目婚姻。結婚以前,我從未見過這位妻子的面貌;成婚以後,我們無法相處。在我們不愉快的婚姻生活中,她祇生下一個兒子,然後她就皈依佛門,過着獨居生活。

1916年,我最親密的朋友導師陳其美遇刺之後,那些刺客馬不停蹄似的到處尋找我,要獵殺我,於是經由一位夥伴馮介文的協助,一同秘密藏身蘇州一個他的老去處『蘇州樂園』。在那裡,他介紹我認識一位歌女姚氏。她是一位嬌小玲瓏的美女,長得很迷人,我和她就成爲很好的朋友。但是她對我的善遇卻使得她的一個有錢恩客老先生大發醋勁,屢次警告她不可繼續與我交往。

一天夜間,這位恩客坐在樂園裡他自己宴客桌旁,他在衆多賓客面前,逕自直截質問姚氏,是否要同那個窮光蛋介石分手。他故意選定的提問時間,就是恰在那一大圓盤滾燙的魚翅湯端上桌的時刻。姚氏說了『不』字之後,他便告訴她:

「我在妳身上和在這處地方花了好幾千元,而妳卻一再使我丟臉。妳既然偏偏喜歡上這個一文不名的革命小子,而不要我,那就給我戴上這頂帽子!」

「說時遲,那時快,他邊說邊以雙手端起那盤珍味,一下子將整盤魚翅倒在她的頭上。那滾燙的湯汁毀了她的面貌,也糟蹋掉她的一張地毯

「這事件被人戲稱作『魚翅帽』,在當時的蘇州,變成了一項大新聞,街談巷議,盡人皆知。爲了避免再遭困窘,同時爲了表示感激她對我的感情,我將姚氏帶出那家樂園,納爲侍妾。但是,現在我的妻妾兩人均已同意接受一筆錢財,了結與我的關係,並且放棄對我這個丈夫的一切要求。她們又與我協議,彼此關係轉爲兄弟姊妹。令堂業已調查過這件事,知道我講的都是真話。」他以充滿愛意與溫柔的表情看着我,再說:

鮮血寫愛的誓言

「現在,我還要向妳說出內心的話,請仔細聽着:如妳肯嫁給我,在我們民國法律之下,妳將是我唯一無二的合法妻子。」

我仍靜靜坐着,舌結無語。他瞧我還是那樣侷促緊張,便叫道:

「我向妳發誓:海可乾枯,山可崩塌,我對妳之愛,永世不變。」

他坐過來靠我近些,問我:

「妳相信我嗎?千萬請對我示好,說妳相信我!」

但是我再想回答,還是答不出口。他於是從口袋中拿出一把折刀,拉出那發亮的刀片,說道:

「如果妳還不相信我愛妳至誠且深,我就換另一種方式,向妳證明。看!妳祇要說出那個『不』字,我立刻用這把刀切掉我的一根手指,以表示我是非常認真的。好,就說那個字吧!」這時他將攤開的手掌和手上伸出的手指向着我移過來。我一下子被他的動作嚇壞了,連忙抓住他的手,保護它。

他又說:「我定將用我的鮮血,爲妳寫下一張永愛不休的誓書。」

「請──請將那把刀放下──我相信你──祇要放下刀!」我一頓一頓的說出,真嚇死了,也深深受到感動。

情願犧牲一根手指,祇爲了證明他的愛情之真誠,這令我心中充滿了一種難以形容的同情之感。另外,他那「海可乾枯,山可崩塌」的誓言真是獨特有致,我從來沒有聽人對我講過這種話。既然他現在已經講出來了,我的矜持心已經得到滿足。就這樣,在彼時彼地,我向他交出我的一顆心。從此以後,我讓母親接手爲我作出有關婚事的決定,因爲我還是無可救藥的害羞,怕談這件事。

在隨後的幾天內,我知道了一件事,那就是在父親的喪禮中,介石面不剃鬚,形容悽楚的模樣,並非全由於哀傷我父親的去世。我對這件事本來可能會感覺失望的。他之服孝情狀其實是由於他自己母親王太夫人的辭世。他母親是於1921年6月14日,也就是3個月前死去的。雖然這項發現當時多少予我一種沮喪之感,但是事已定局,我祇有讓這事過去算了。母親和張靜江先生這時都在熱心討論我們婚禮的種種安排。

鑑於介石和我都仍在服喪期中,我們成婚前要做的第一件事便是確定我們的守孝期間。在帝制時代,父親或母親去世所需要的服喪期間是3年。彼時的政府官員都需爲此卸職,以便退隱守喪。但自民國建立之後,這種舊俗已有修正。爲辦理喪禮祀典,守喪一百天,已屬適當,但是主要的服喪人,如兒子女兒,仍然遵守一部分舊俗。自亡親去世之日起,男子不得剃鬚剪髮,女子不得化妝,直至49天以後,始爲完成正當的服喪儀節

介石和我都自認爲現代青年,於是我們的守喪期間於1921年12月2日作爲終止。終止儀式非常簡單,祇需將一個置有食品、香燭香火酒類冥紙的大盤子獻奉於亡者即可。這樣敬奉之後,就燃放一串鞭炮,然後我們即可脫下素衣喪服,改着各種顏色的綢質服裝。(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