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馨之／藝術家陳之麟 詩、書、畫以心造境
文／張馨之
「墨團團，黑傳傳。墨底乾坤多，揉碾槌蒸汗如雨，年年四時一日春。文人騷賦供，千秋又一章。萬墨立，勇士歌。」－陳之麟《墨功》
詩、書、畫「三絕」作爲中國古代士大夫之才學涵養品評準則，此觀念可溯源南唐李後主開「以詩題畫」之先鋒。爾後，無論北宋蘇軾提倡「詩畫合一」之境，抑或南宋徽宗提倡「詩意入畫」之法，皆強調才德與內在精、氣、神兼具之表現手法，於中國文人繪畫思想體系中影響邃遠。
若論及古今中外文人雅士，筆者略有淺見：能文，則憑其實學；能書，則端其修爲；能畫，則論其悟性。陳之麟二十多年來從事藝術創作孜孜不輟，以饒富東方底蘊的「墨」、「黑」元素賦詩、入畫、題字、塑形，悠遊然於東西方媒材之間，詩、書、畫之靈動，信手捻來。
▲ 陳之麟 畫盡月落東窗紅 油彩、畫布 122*195cm 2014
「文章豈是下馬得，任馳風掩心無礙。射域標心藏靈魄，水波瀲灩風沐來。」－陳之麟《文采無礙》
陳之麟以《文采無礙》一詩，表達其創作當下之自我觀照，放下我執、我念，於靈光乍現之時，超脫時空的禁錮，由內而外傾囊而出，將其六塵覺知－－色、身、香、味、觸、法，幻化成爲文字、繪畫、雕塑等具體可見之產物。
綜觀其油彩系列創作，有古意，也有新意。古意來自對於歷代賢能才士的緬懷與詠歎，新意則源於以「繼往開來」自勉的任重道遠。陳之麟自無到有、以自然爲軆持心造境，破除油彩厚實凝着之固性，灌注全然的精氣與力度，於畫布上擘劃雲霧氤氳的萬古山河、四時流變的生靈大地。接近炭墨的黑，攢出二維平面上的三維視覺，似相非相、似真非真，頗令觀者玩味。
而陳之麟於2014-2015年的新作中，由景入境、以境傳情。2014年《日與夜》用了大量的橘紅層疊鋪蓋、幾近滿幅，白晝的炙熱如焰火，噬去深夜的黑，此作雖仍以自然爲題，卻突破了具體形象的藩籬，以純粹的色彩、筆觸、肌理傳達情感意念。同年作品《雲綻鬆蟠》，用了近似午夜藍的線條，比擬寒鬆縱橫蟠踞，然而作者去其形體，留鬆之風骨品性，於圓形畫面上開綻。
▲ 陳之麟 雲綻鬆蟠 油彩、畫布 直徑135cm 2014「身旅境深豁韻濃，春源不斷四時回。心有靈犀拈成賦，不任秋雨愁上眉。」－陳之麟《春之行》
陳之麟以一首《春之行》詩，比擬藝術之境如臨深豁，創作靈感如四時輪動源源不絕，歸因其步上佛學修行之途，對自體生命之感知深深切切。他認爲，心若要能攝受萬物，需先破除我執，進入「空」的境界，以空明瑩澈的心映照天地萬物，方能轉化成爲自我的生命哲理。
若觀其中國傳統繪畫之學習歷程，師從黃磊生、盧清遠、羅振賢、陳明顯等水墨名家，則其藝術根柢有跡可循。他的水墨、彩墨繪畫不以題材自限，山水、花鳥，或純粹的色墨暈染皴擦；而其深入研究紙材的毛細纖維，在水、墨、彩交融之時，於乾溼之間快速下筆，成竹於胸、自在自得。
陳之麟擅以朱磦碎點，詠秋意涼天；以三綠、花青，拓染荷葉翩翩；以破墨、破彩、撞水、撞粉、撞彩等法，另闢墨韻新境；或破其傳統水墨之格律，大筆揮灑表其心志，如其詩《千里之行》所云：「治才專精方有創也，創始能繼絕學，開大千之道也。」
「養在春深處，提籠覓句寒。氣貫枝上月，圓時萬水傳。」－陳之麟《詩》
朱熹《朱子語類》評晉代詩人陶淵明：「不待安排，胸中自然流出。」詩源自人類情感、語音的真實流露，詩裡頭映射出詩人「意」與「境」的心靈軌跡，是種比視覺還要更加真實的感知經驗。陳之麟說，他的詩不是用「寫」的，而是在思緒觸動當下、秒差之間，一氣呵成迸發而出的。
陳之麟不但能詩、也能寫。他自幼從父親學字，熟習楷、行、草、篆、隸等歷代書家經典體法，於近年來開創個人書寫風格，筆力雄健渾厚、氣韻貫徹始終。細究其字體，似篆亦隸亦行亦草，有碑帖之態勢，書寫時筆鋒平順暢達、筆肚收斂、剎緩。一筆之間，左側大抵平順，而右側則呈粗獷鋸齒狀，書寫內容多爲個人詩作亦或短句，將其詩情話意映射於字裡行間。
他近年來，更將文字創作觸角延伸至立體塑形，爲個人書風線形的律動、轉折、舞動，賦予其體感造型。正如同稟性愛鵝的晉代書法大家王羲之，於練字時佐以養鵝、觀鵝的生命經驗與視覺積累，練就飄若浮雲、鳳舞龍飛之獨到書風，陳之麟2014年第一件銅雕以《羲之鵝》爲題，並自許：「從羲之觀鵝，一種形象與形象交互思變的文化過渡，與中國式豐富浪漫的詩境聯想，抒情與哲思相融。」
▲ 陳之麟 羲之鵝 銅雕 2014
「曾經綠過，留下脈絡。風骨依舊，日出又落。」－陳之麟《曾經》
陳之麟早年曾從事動畫、美術編輯、室內設計等工作，然而始終對藝術創作懷有熱情初心。有感於歲時的流逝，轉眼瞬間已年逾半百。闊別十年前的個展，他重新整備，邁入更加圓融純熟的創作情理。凡走過必留下痕跡，如同他的系列雕塑乍看下粗獷的表質，細細觸摸則是如此樸拙而溫潤。萬事萬物的表情與內裡，若以「心」實踐，方能有所收穫。如其所言：「生命中所有的經歷與追求，沒有一帆風順、暢行無阻的，只有自我不斷超越才能跨越。」
「用最大的功力，進入傳統。用最大的勇氣，打出傳統。」陳之麟主張當代書家應書寫自己的詩，以寫作反映當代現實社會樣態，以繪畫傳遞生命的體悟與感知，最終以「詩、書、畫合一」之境地，自期通暢東方藝術之氣脈明點，走出藝術生命之道。
--張馨之，《ETtoday東森新聞雲》撰述副總編輯，臺北教育大學藝術跨域整合所博士生。以「人文藝術」爲生涯發展職志，學生時期從事藝術教育工作多年，曾任帝圖科技文化公司公關企畫經理、藝術總監，後接任藝術部總經理。現爲國立臺北教育大學文化創意產業經營學系兼任講師、裡莎藝術工作室總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