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國珍》18歲「小壯丁」成長記之二十二
【愛傳媒朱國珍專欄】2020年即將結束，去年此時，小壯丁正在準備兩個月後的大學學測考試，老實說，當時家中並沒有什麼緊張氣氛，這小傢伙跟在我身邊一輩子了，他是什麼樣的路數早已在我的眼觀四處耳聽八方之中。
家有十八歲青少年，和他相處95%靠真愛，另外5%靠策略。其實這策略也沒什麼稀奇，就是要用心觀察感受同居人，比方說他的舉止沒什麼異常就是正常，他沒提出規律作息以外的要求就是無慾無求。
「無慾無求」這樣的態度表現在大學入學考試之前，是一種非常崇高的境界，這代表着考生本人的氣質，更代表着考生家長的修行。
學測成績出來之後當然就是一種無慾無求的結果。如果人生可以隨意行事，那麼小壯丁從今年二月就可以開始放養，隨便他像城市土雞一樣過生活。
我愛小壯丁，可是也時時警惕自己莫忘初心，努力經營另外5%的愛情關係。我仔細評估並推測小壯丁的實力與企圖心，當然，這些「評估」絕對不能以「你問我答」的威權方式進行，必須很迂迴地旁敲側擊，而且要進化到臺版FBI的層次，不但時時刻刻觀察他臉上的表情，還要從遣詞造句中拆解他內心真正的想法，並按照小壯丁的潛意識加上我的明意識，逐步規劃向下一階段的指考挑戰。
爲了讓小壯丁在應付考試期間，充分感受到學校同溫層的隊友、以及家中同舟共濟的戰友，我每天早晨起牀爲他打一杯新鮮蔬果精力湯，後來漸漸喝出興趣，即便小壯丁現在已經是大學新鮮人，得空時我還是會做上一杯精力湯爲我們母子增添C多的生活樂趣。
小壯丁精力湯沒有一定的食譜，通常是家裡有什麼新鮮蔬果就放在一起，基本配備是生菜、蘋果與冷凍藍莓。
遇到當季水果盛產，就會順勢增加，不過橘子柳丁不在此列，因爲柑橘類水果需要剝皮卸子，做工瑣碎超過我的底線，因此絕少被列入精力湯食材。
這陣子換季，小壯丁嘴角乾裂，他說每天吞食維他命B也沒有改善，於是這道曾經陪伴我們母子度過考前三個月的奮鬥精力湯再度重出江湖。
最近剛好買了許多蘿蔓葉，於是挑些葉尖口感較差的部分，加上蘋果、水梨、草莓果醬、綜合堅果、少許蜂蜜放進果汁機裡高速絞拌，雖然是攪了幾秒纔想起忘記放入冷凍藍莓而停機補充。
但是，這次的精力湯顏色似乎非常怪異，當我倒入白瓷碗中時，它讓我想起小時候在外婆家，豬圈裡每天早上都會在豬隻的食物槽裡倒入大量煮熟的地瓜葉，就和我這碗裡的東西一模一樣。
雖然視覺觀感很詭異，但是入口之後，是生鮮蔬菜的甘甜與水梨蘋果的馨香，加上一點點蜂蜜與草莓果醬的甜，融化的堅果的強悍，它的口感如山間清風拂來，充滿活氧的清新，只要忽略它的顏色，這碗綠色精力湯簡直就是飲料界中的翡翠，而且高貴不貴。
這樣視覺與味覺的強烈衝突，當下讓我腦海浮現出幾則「精力湯教會我的事」，茲列舉以下四點：
一、這碗精力湯雖然看起來醜陋，但是口感絕佳，不但是我做過的水與蔬果比例最爲濃淡合宜、同時也是最清爽甘美的精力湯。
同理可證，我們絕對不要以貌取人。如果只是因爲別人的外表就忽略他們的內在，就會像這碗精力湯，我剛倒進碗裡時連自己都嚇一跳，這簡直是一種催吐劑的顏色。
但是當我不顧一切將它含入嘴裡，頓時感受到滋潤爽口、美味芬芳，和外表完全呈現反差，這不正是「勿以貌取人」的實證啓示！
二、擺盤很重要。過去爲了讓小壯丁攜帶外出，我都會用長形蓋杯盛裝，造型安全好看。
但是因爲長形的內部結構，不太好清洗濃稠的精力湯殘渣，因此，在家中我都是用寬口瓷碗，雖然不是那麼美觀，但是容易洗乾淨，反正是自己人在喝，我覺得沒關係。
但是經過這次教訓，頓時發現「外表」很重要，食物擺盤就像一個人穿衣服，再美的人（湯）穿進不適合的服裝（碗）裡，視覺分數會很感傷。
三、考試結束將近半年，小壯丁住校後，獨居老人跟着擺廢，以至於做精力湯的功力大退步。
這意味着即使是自己很有把握的事，也要經常練習才能保持水平，否則就應驗了那句經典老話：「學如逆水行舟，不進則退。」
四、最後，所有與精力湯有關的工具與食材，在動作結束後幾分鐘之內要立即清洗，否則沾黏在器具內的果渣葉末，會像標本似的矗立在不屬於它的地方。
每次我只要稍微怠惰一點，就要花更多時間清洗果汁機與杯碗，因此，也是精力湯告訴我，做事情不要拖泥帶水，當機立斷纔是良方。
一碗小小精力湯，激盪出大大的感悟，我的腦筋從來沒停過，除了思考，我每天都在構思超越自我的書寫可能性。
我花大量時間閱讀與工作、運動，我把行程安排得非常緊湊，這樣的生活裡當非常充實，但是爲什麼，我好懷念那些天天在家爲小壯丁做早晚餐的日子，我喜歡看小壯丁吃飯時滿足的表情，我樂意聽見他對我做出難吃的菜餚時的奇妙修辭，他從來不挑剔我的創意料理，只要是倒進他碗裡的那一份，再難吃他都會吃完。
小壯丁對待我所做出的任何料理，就像我對待這碗變色的精力湯，彷彿有個聲音輕輕述說：「原來媽媽也是個會失敗的生物啊！」然後，我們會吞下自己造的苦，扛起該承擔的責任，不逃避也不放棄，繼續下一次的努力。
於是，我們就會明白，精力湯教會我的那些事！
作者爲大學講師、作家、廣播主持人，曾創下連兩年獲林榮三文學獎雙首獎記錄
照片來源：作者提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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