兩岸史話-1949後兩岸三地儒學 效法堯舜承接民主(之三)

堯舜禪讓政治。(摘自網路)

臺灣民主需要升級,圖爲首位民進黨籍國會議長蘇嘉全(前左)、副院長蔡其昌(右)宣誓就職。(本報系資料照片)

1949禮讚

漢學家白鳥庫吉。(摘自網路)

我們不但沒有善加運用我們的新臺灣經驗,我們還亂揮霍,任意作踐自己。

新臺灣的文化發展,以儒家的體用論消納了民主制度的建立,在理論上完成了兩者的整合,其意義不僅可放在千年來中國現代性的脈絡下定位。也可以拉得更遠、挖得更深,有理由說:儒家的堯舜傳統也要在民主制度的建立中,才初步得到朗現。

《書經.堯典》是這部偉大儒家政治經典開宗明義第一篇,帝堯是以禪讓的政治形式、克明峻德的道德主體、禮樂倫常的社會生活體制,作爲人類生活的大本大宗。

期待後聖天下爲公

「堯舜傳統」是中國文明的原型,是禮樂文化的大憲章,是主導歷史行程的理之力、範之本。孔、孟、荀都「祖述堯舜」,《論語》、《公羊傳》、《荀子》最後一篇都以堯舜傳統終結。

《公羊傳》是中國兩千年來政治漩渦的渦心,最後一節〈西狩獲麟〉提到:「堯舜之知君子也,制春秋之義,以俟後聖,以君子之爲,亦有樂乎此也。」這段話也是全書結尾。《公羊傳》帶有濃厚的秘傳訊息,〈西狩獲麟〉一節尤有啓示錄的風味,「宣尼悲獲麟,西狩泣孔丘。」(劉琨〈重贈盧諶〉詩)是中國歷史最大的謎團之一。

然而,《公羊傳》結尾這段話卻是既晦而顯,既澀也白。此書認爲春秋大義在期待「後聖」能行堯舜之道,不是昭昭然清楚得很嗎?歷史的目的要「後聖」出來行堯舜之道,而堯舜之道的主要內涵見於《尚書》開宗明義篇顯示的禪讓政治,圖像不是一樣很清楚嗎?

清代學者如徐繼畬讚美華盛頓,能天下爲公,有如今之堯舜,其說不正是《公羊傳》的意思嗎?天下爲公是《禮記.禮運》篇對堯舜之治所下的定語,一定永定。東亞近世的漢學家如白鳥庫吉、如《古史辨》諸君子,不斷地解構堯舜,不斷地「考證」堯舜,考來證去,中國最重要的文化象徵,卻被考進了歷史的灰燼裡,這是標準的見輿薪不見泰山。「拋棄自家無盡藏,沿門托鉢效貧兒。」殺雞取屎,顛倒荒謬,莫此爲甚!

歷史的終點即是歷史的起點,歷史的想像即是歷史的動力,「堯舜」的真實,乃是超越歷史真實的真實。退一步想,「堯舜」縱然有可能只是理念,理念從來不是抽象的概念,它有血有肉地乃是歷代政權都要面臨的最大反對勢力。

由於三代以下的政權都是家天下,家天下的政權不符合「天下爲公」的理念,政權正當性的問題因此就不可能不出現,就不可能不是個問題,「政權如何正當性」一直是攪動歷代儒者內在生命最激情的因素。這種激情在歷代的黨錮、士禍中不斷冒出,它的衝撞永不停止,因爲歷史沒有提供恰當的疏通管道,用以規範化這股無名的幽暗之力。

只有找到恰當的政權產生方式後,政治理性化了,其沸騰的鮮血纔會冷靜下來。新臺灣發展出的民主制度雖然仍是青澀未化,但格局已具體而微,它卑之無甚高論,卻是至今爲止,唯一可以處理政權和平轉移的機制。5千年堯舜傳統的第一步就是要走到這一步來,很弔詭地,新堯舜傳統的初階不需堯天舜日,不需誠意正心,它只要在體制上讓政治的主體迴歸尋常百姓家即可─這是第一步。

然而,如果新臺灣的新儒家與自由主義的結盟,只僅於代議政治的建立,格局仍不夠大,一種新形式的堯天舜日、誠意正心還是需要的,「民主」的內涵不能僅於代議政治的制度。

「自由主義」一詞在目前輿論(如「新自由主義」經濟)、或某些文明(如阿拉伯文明)之所以淪爲貶詞,不會沒有理由。在全球各種顏色革命陸續發生後,民主制度並沒有更鞏固,相反地,可以說搖晃得更厲害。即使連歐美這個胎生自由主義的母體,民主的價值也因新的經濟模式,或因大有問題的價值理念,而日益腐蝕。

我們不得不慚愧地承認:即使中華民國這個幾乎是唯一擁有民主體制的華人國家,它也面臨和歐美國家類似的窘境。新臺灣的實驗所以沒有獲得應有的評價,其因多端,但反求諸己,最大的因素應當還是我們的實驗並沒升級,我們不但沒有善加運用我們的新臺灣經驗,我們還亂揮霍,任意作踐自己。不管於己,甚至於民主理念,幾千年儒家經驗都值得珍惜,我們事實上還有更多的資源可用,需要回到文明源頭的〈堯典〉去汲取初民開天闢地時之洞見。

民主要紮根接地氣

民主所以可貴,或者說:民主實踐所以有的地區成功,有的失敗,絕不可能只是制度即可了事。就人文科學而言,凡是可形式化加以複製的模式通常比較容易達到,但通常也不穩固。一個會牽動到主體的建構因素、以及社會的建制因素的大變動,我們很難相信:這樣的工程不需要更氣魄宏觀地定位、而且更精緻微觀地處理,更簡單地說,民主要深刻,它不能沒有在地的文化風格,它不能不在文化的與個人主體的內在生命之發展與歷史的機遇之間,完成銜接的工程。民主如果一直被視爲非關傳統的「外部」因素,或說到浮濫的所謂的「普世價值」這種抽象的因素,它很難土着化,沒土着化的理念就沒辦法在地生根。(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