蝗翅蔽天的饑荒歲月──殺蝗蟲或炒蝗蟲 吃敵軍保命(一)

2019年,葉門當地人準備食用蝗蟲。(新華社)

前言:這個故事發生在烽火亂離的歲月,悲慘又不可理喻的時代。就從1937年的盧溝橋事件開始,我,12歲,小學剛畢業不到半月。

正文開始:1938年6月間,村子裡一陣騷動。「不好了!發大水了!發大水了!」大人們紛紛跑到聚會場,欲打聽個究竟;小孩子們也跟着瞎起鬨。只見保長氣喘吁吁地呼天搶地:「上午鄭州唐專員奉命前來通知,花園口黃河大堤決堤,黃河改道,包括邵橋、史家堤、汪家堤和南崔莊,有好幾個村莊被沖毀了,要大家小心。」

災區成了人間地獄

不出幾天,成羣結隊或三三五五的災民,就如黃水傾瀉而下,涌進權寨。裝扮、口音都異於我們,個個手持棍棒,來勢洶洶,挨村挨戶、直入直出,不由分說地,只要是吃食或衣物,不論生熟或新舊一概都要。當年自己只有十幾歲,記得只要遠遠瞧見一大批災民,就嚇得馬上跑回家關上門

當然,善心村人還是有的,會將些賸飯、雜糧舊衣等等送給他們,但有些人家,硬是閉門充耳不聞。災民也不是每個都很平和的,常常仗其人多勢衆蜂涌而至、破門直入。雖然不會輕易傷人,但真要打起架來,他們的棍棒還真是不留情村民人人心中對這怪嚇人的情景,自然也就畏懼三分。

不過,隨着水退了,災民各自返家,流串乞討的情景一陣過後,就未再重現。

常言道:「福無雙至猶難信,禍不單行卻是真!」更不幸的就是,河南、山西的嚴重旱情,古書屢有「晉豫奇荒」、「晉豫大飢」的記載;黃河決堤洪泛成災纔剛落幕,百姓生活境遇極盡艱苦慘澹。緊接着是連續三年的「旱災」,天干地裂旱神爲虐。愚昧的鄉村百姓,除了一味地焚香祈禱天公降雨,別無他法。可憐的農民百姓,磕破頭!淚成血!老天依然是晴空萬里、毒日高懸,絲毫沒有降雨跡象。大地荒煙蒼生火熱煎熬,百姓陷入一片絕望境地。農產絕收,田園荒蕪,河南赤地千里,寸草不生,數百里不見炊煙。無情旱魔,幾乎把災區變成了人間地獄!

雖然,還不到古代史書所記載的「十室九空」、「活人相食」的地步,但村民蓄藏一空,愈來愈多的村民被推向死亡的邊緣。飢餓難當的災民爲了苟延一息以求殘喘,也顧不得尊嚴,學決堤難民一般,拿起打狗棍出外討飯。即使姿容長得標緻的大姑娘、小媳婦,也無奈地散置在饑民潮裡,任人品頭論足、流落爲乞丐。任憑他們手都伸麻了,還不一定有討到東西吃!盼的是──能捱過這場災難活下去!

經過這場災難,能僥倖活下來的饑民多已奄奄一息,老天垂憐,終於在災民的苦盼中留下同情的眼淚,乾枯大地逐漸冒出綠芽,村民們無不欣喜若狂,男女老幼全體動員,家裡還有雜糧種籽的,紛紛糾團播植;尚有剩餘的,也不吝分送左鄰右舍,患難真情,彌足珍貴,受者沒不感激涕零,跪拜再三;眼看好不容易將要捱過「旱災」,無奈「屋漏偏逢連夜雨,船破又遇對頭風」,一場殺傷力更大的災難又在這一年的春夏之交向災區襲來。

蝗災與水災、旱災自古以來,就並稱爲中國三大災害。蝗蟲極喜溫暖乾燥,蝗災往往和嚴重旱災相伴而生。由於蝗蟲能飛移,有時候大量發生,形成大集團,因此災害擴大面積往往遠大於水、旱。

雖然,經驗豐富的家鄉耆老其實早就預料到「旱極而蝗」的道理,規勸村民仍要注意防範,多儲存些餘糧,亦備不時之需。但生食尚且不足,哪來餘糧?能不能捱過當下都是問題,哪會想到明天。尤其,連年飢餓,很多家庭一看食物上桌,就爭先搶食,胡亂蹧蹋

誰知,預言成真,厄運真的降臨了。

有天午後,田野上果然飛來了數十隻蝗蟲,所過之處,葉子上的斑駁清晰可見,就剩光禿禿的稈。正在鋤草的村民們紛紛掄起鋤頭,對準只只蝗蟲狠狠砸下去。折騰了半天,終於把蝗羣「殲滅」了。下工了,回到村上,逢人就誇耀自己的「英勇」事蹟,簡直像殺敵千軍萬馬一般神氣。

話傳到了預言的耆老耳裡,哪管得着正要晚餐,也不管行動不便,佇起柺杖,拔腿就往保長家裡去。經一番商議,保長立刻召集了所有村民。

「相信大家都聽說了,田野裡出現了不尋常的現象,已經有一羣羣的蝗蟲入侵。雖然,大家奮勇殺『敵』,把它們殲滅了。但所謂一葉落,而知秋天至。也許這只是先遣部隊,說不定大軍馬上就會開拔過來。所以特別把大家都召集過來,共同商討對策。」保長不愧是軍人退伍的,指東畫西地,就是一副作戰指揮氣慨。

「兵來將擋,水來用土掩。最近幾年,先是黃河發大水,接着又是連年乾旱,不都熬過來了嗎?一隻小小蝗蟲,何懼之有。我今天不出兩下子,就打死了幾十只。只要大家齊心協力,來一隻,殺一隻;來兩隻,湊一雙,殺它一個片甲不留。」所謂「初生之犢不畏虎」,少不更事的年輕人,沒見過世面,活似戰功彪炳的模樣。

別糟蹋營養聖品

小娃兒,你懂得什麼呀!你有沒有聽過蘇軾在錢塘時見蝗災時怎麼說的,上翳日月,下掩草木,遇其所落,彌望蕭然飛蝗來時半天黑。當大難真的來的時候,遮天蔽日,你好大本領啊?」耆老有點上火,扯開嗓們,訓起後生小子

「再怎麼說,有備無患;警覺一些總是好的。」保長見狀,打起圓場

「請教老哥哥,您見多識廣,要怎麼個防備?」

「咳!咳!」耆老受到保長的尊重,氣消了,乾咳幾聲,倚老賣老了起來:「科學的方法當然很多,像是鳴金驅趕法、捕擊法、火燒法、溝坎深埋法;雞、鴨喜歡吃蝗蟲,家裡如果養雞養鴨的,最近不要餵食物,讓牠們全部加入作爲滅蝗的主力軍;還有,清晨露溼未退,蝗蟲翅膀未乾,飛不起來,可以趁勢用器具抄掠……。」

「好,就這麼辦,明天一清早,各拿傢伙、容器,出其不意,攻其不備,務必一網打盡。然後帶到村東空地上,來個火燒連環船。」保長信心滿滿的下達決定。

「不!不!不!不要糟蹋了,這可是營養聖品哪。」一位大娘大聲嚷。「大娘肯定是餓昏頭啦,難不成蝗蟲還可以吃嗎?」「吃得!吃得!蝗蟲富有脂肪、蛋白質,炒蝗蟲味道芳香,在不少地方可是美食呢。」說着說着,大家口水都快滴下來了;一場危機,在大家七嘴八舌下,在人間美味的期待中,沖淡了不少緊張氣氛。

但是,事情的發展,並不是大家想像的樂觀。

第二天大清早,人人手上各拎着麻布袋、有蓋的大桶子,有的還拿了畚箕、掃帚、圓鍬……,待集結完畢,四周草叢、樹梢,還停了疏疏落落的幾十只蝗蟲,沒消幾下,就都落到大家的容器裡,許多村民開始嘀咕着:「未免太危言聳聽了吧」。

(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