讀《北韓，下一步？！》──金正恩站在十字路口，打什麼算盤
文／彭紹宇
回首兩韓峰會，其中最具歷史意義的時刻，莫過於當金正恩一步步走向南韓，跨越軍事分界線與文在寅握手的瞬間，儘管我們都知道在那些合影、擁抱過後，貧窮的人依然飢餓、受壓迫者命運同樣悲慘，但看見一個因歷史錯誤而分裂的民族再度重逢，依然會被這樣的場景所觸動。
▲文金會／金正恩跨38度線見文在寅，2人牽手氣氛融洽。（圖／路透社）
這段時期，韓半島局勢如髮夾彎般轉換，令世界焦點都聚集到南北韓身上，而最多人好奇的，可能就是北韓態度改變的原因。因爲了解不易，對這個國家任何舉動的研判，似乎最後都會回到一句「因爲它是北韓」的結論，好像任何瘋狂或難以解釋的政策，因爲是北韓所以能夠一言以蔽之，因爲是金正恩所以毋須討論理性，但北韓真的這樣的一個國家嗎？
距離北韓最近的一次經驗，大概是當我前往板門店時，南北韓分界線就在眼前幾步之遙，進入藍色屋子之後，更隨時很有可能在不知情的狀況下進入了北韓國境。這些分界都是人爲畫出來，但卻比任何山脈或海峽都還要難以跨越，而只有當自己真正站在38度線上，纔會瞭解這兩個國家明明那麼近，卻又無比遙遠。
▲「藍色屋子」門後一側即爲北韓境內。（圖／彭紹宇提供，請勿隨意翻拍，以免侵權。）
不僅僅是人民交流機會的遙遠，分隔了近70年的歲月，兩韓都已不再是當年的樣子。南韓在自由主義的體制下奮力上游，從被戰爭蹂躪的殘破不堪到躋身象徵已開發國家的「20-50俱樂部」（平均國民所得超過2萬美元、總人口5000萬人）；而北韓則在自己信奉的價值中，一步步建立一個有野心的軍事與政治極權王國。諷刺的是，在這樣受到大國勢力左右的韓半島，南北韓都有同樣的大國夢，但即便走上了不同道路，強悍的民族性似乎都註定使他們邁向各自的極端。
每每與韓國朋友聊到北韓，總不免問到對於兩韓統一的看法，巧合的是清一色的人幾乎都先回答「必須要」，但隨後又表達對於北韓的仇視與畏懼──畏懼的成分並不僅因爲擁核或其他軍事能力，而是當兩韓統一之後，一切會更好嗎？
無論北韓南韓，總是很容易陷入這種民族統一的大夢當中，如同這次南北韓峰會，文金二人過程中說過多少次「我們是一家人」、「迎來同一個春天」或「兩韓都一樣」之類冠冕堂皇的話。
然而現實是南北韓早已大相逕庭，雖然兩者經濟與資源有高度互補性，但在邁向韓半島光榮之前，發展的嚴重差距勢必是較富有一方的重責大任，只是目前來看，任一方都沒有十足把握能夠度過那段失落期，甚至可能出現還沒迎向繁榮，南方反倒先被北方拉垮的局面，更別說是政治制度的互不妥協，誰統一誰或以怎樣的方案進行統一，目前看來仍是前路漫漫。
▲攝於南韓非軍事區，左側爲東西德統一的日期，右側則是南北韓統一的時鐘，滴滴答答依舊走動。（圖／彭紹宇提供，請勿隨意翻拍，以免侵權。）
許多人會第一時間聯想至東西德統一的例子，或甚至拿它作爲南北韓未來發展的預言與模範──既然柏林圍牆有可能倒塌，那麼38度線就也有可能不再是分裂的象徵──沒錯，即使再低的可能性都不可排除，但卻落入忽略兩者案例不可比性的錯誤，而這也是我認爲《北韓，下一步？！》此書最值得閱讀的精華。
▲《北韓，下一步？！》書封。（圖／商周出版提供）
本書作者是位成長於東德的北韓研究學者，透過他在平壤金日成綜合大學求學時的第一手觀察，以及研究北韓超過25年的知識累積，我們可以看見北韓在1990年代到21世紀後的情勢變遷。他參與了北韓全部的金正日時期，以及部分金日成和金正恩掌權時代，更因爲經濟專業的背景，使讀者能從中一窺那些北韓曾進行的改革和它們的後續發展──爲何成功爲何失敗，以及更重要的，部分產業從計劃經濟小幅度轉型爲市場經濟的嘗試，對北韓留下了怎樣不可逆的影響，我想這些纔是人們所應該要更新的北韓近況。
至於上段談到東西德案例比較，由於擁有東德、蘇聯和北韓的生活背景，由他來解釋東西德與南北韓兩者差別極具說服力。他在書中從國際層面的國際法、區域政治與結盟國，到國內層面的歷史背景、意識形態、人民與政府態度與媒體等角度，一一剖析爲何拿東西德統一來幻想或預測南北韓未來，是過度天真的想法，遑論南北韓的差距遠較東西德來得巨大，統一的成本絕對比想像中還要昂貴許多。
當南韓人認知到這件事，還會僅因爲「同一個民族」這樣浪漫的因素而亟欲統一嗎？從民調可發現，南韓民衆確實已領悟並理性思考這個議題，逐漸以利益得失而非民族情感來評判統一的可行性。
▲金正恩絕非不理性的「政治狂人」。（圖／路透社，KCNA）
若想全面理解韓半島的政治或情勢發展，除了國際強權如中美日俄的地緣因素之外，北韓絕對是一個不可忽視的重要行爲者，但偏偏關於它的資料不是缺乏、過時，就是被扭曲偏離真實，導致許多人都還認爲金正恩是個不理性的「政治狂人」，但事實是在金正恩統治下的北韓，可能是金氏三代以來變化最快的時期，「先軍政治」不再是治國的唯一綱領，經濟與軍事發展並重的策略讓北韓很快地將會變得不同。
然而在開放市場的讓步之下，非權貴階層的中產階級出現了，高級餐廳、食物浪費出現了，一旦出現貧富差距，就很可能動搖人民的忠誠度，而這點正是北韓極力避免的結果。糧食問題解決了、核武技術也成熟了之後，金正恩的任務便是在全然的計劃經濟難以爲繼狀態下，維持人民對領袖的唯一崇拜，亦即自身體制的安全保障是首要之務，而作者在本書裡頭，都有非常細膩的觀察與證據佐證。
就一個對於北韓有基本瞭解的人，此書是一本很實用的工具書；就一個對北韓一無所知的人，此書也能夠幫助建構一個比較接近真實的北韓樣貌。綜觀全書內容，一路從歷史發展、黨政組織結構到經濟改革與統一展望延伸下來，都能讓讀者更加務實地認識並思考──這個國家的過去、現在與未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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彭紹宇
1997年出生，政大外交系學生，從娛樂、戲劇、社會與各種觀察視角，與你們分享任何不該錯過的韓國大小事，現自學韓文中，致力守護心中的小行星。看更多請至部落格【彭紹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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