走進解放軍總醫院第二醫學中心:生命相托 永不言棄

醫護人員滿懷崇敬之情,聆聽新四軍老戰士趙聖瑞介紹獎章勳章背後的故事。 李炳軍攝

每一次與生命賽跑,都是那麼驚心動魄。

解放軍總醫院第二醫學中心,每一位醫護人員都像護士長杜輝一樣,有着不止一次與死神賽跑的經歷

時間與生命――

用爭分奪秒的拼搏,爲英雄功臣贏得一分一秒的生命

時間就是生命。這句話,對於他們來說意義非常。

在神經內科專家王魯寧看來,“時間就是大腦”,因爲治療每延誤1分鐘,就有190萬個腦細胞死亡。

心血管內科葉平教授的時間觀裡,3分鐘是一個重要切分點,心臟驟停超過“黃金三分鐘”,腦組織就會受到永久性損傷。

放在整個第二醫學中心,這裡的醫護人員們又有着統一的時間觀――用爭分奪秒的拼搏爲歷史功臣贏得一分一秒的生命。

從某種意義上說,他們與歷史是同行的。負責政治協理員工作的劉宏還清楚記得那一幕――

那年,他們到中國人民解放軍檔案館參觀見學。看着牆上的英雄掛像,大家驚奇地發現:這些英雄,竟然大都是他們的患者

“我們見過這些真實的英雄,又看着他們變成歷史人物。”在心血管內科主任醫師張麗看來,默默爲這些歷史功臣醫療保健,是一種神聖的使命。

保健醫療不同於普通醫療,工作一輩子都可能默默無聞;保健醫生看似不像急診室、無影燈下的醫生那麼緊張,很多時候也如“刀尖上的舞者”。

患者平均年齡88歲,平均患病個數近10個,平均服藥種類9.6個……這是來自該中心診療一線的一組數據。

與其他醫療單位不同,這裡的患者高齡、基礎疾病多、病情複雜,往往是“牽一髮動全身”。

在這裡,生命體徵監測都是到個位數,用藥常常是精準到1/4甚至是1/8藥片。

在這裡,每次會診現場都是一個高端課堂,多個專科、亞專科權威專家齊聚上臺。

在這裡,即使是普通的常規病,也沒有固定的診療流程,都要制訂個體化精準方案。

生命之託,重於泰山。

2015年底,一位正在攻關國家重大科研項目的工程院院士被查出患有肺癌晚期。面對噩耗,他告訴醫護人員:我個人的生死並不重要,但在研項目還沒完成,能不能再給我兩年時間。

考慮到患者身體狀況不允許進行手術,該中心立即成立“多學科團隊”,利用院士的工作間隙穿插治療,最終爲他延長5年壽命,直到科研項目大功告成。

來到第二醫學中心,很多患者都感到很踏實,都充滿了信任感。在他們眼裡,“這裡是盛產奇蹟地方”。

生命奇蹟的背後,源自醫者不懈的攀登。

王士雯院士成功救治了6個器官9次衰竭的患者,打破了國外4個以上器官衰竭患者100%死亡的醫學定論,填補了世界老年急救醫學的研究空白;

老年血液科團隊,致力於再生障礙性貧血研究20餘年,爲身患“不死的癌症”患者擺脫輸血依賴,成爲廣大患者的福音;

近幾年,心臟康復研究在國外興起,心血管內科老年心臟康復團隊敏銳地“捕捉”到這一前沿技術,他們打破老年心臟康復的“禁區”,建成國家標準化心臟康復中心……

這是個英雄的團隊,該中心的前身解放軍總醫院南樓臨牀部,曾被中央軍委授予“模範醫療保健集體”榮譽稱號。忠誠保健、甘於奉獻、精益求精、勇攀高峰的“南樓精神”,是這些醫護人員的共同特質。

“頂天”也要“立地”――緊盯國際前沿理念、攻關國家急需項目,成立國家老年疾病臨牀醫學研究中心,輻射到31個省級行政區、300餘家醫療單位,老年醫學學科連續5年位居全國專科聲譽排行榜第一。

“治病”也要“治未病”――樹立大健康觀念,把以治病爲中心轉變爲以患者健康爲中心,創新全科醫療保健模式,提升患者的生活質量。

“看病”也要“看病人”――堅持醫德與醫術緊密結合,既治身病更治心病,讓患者生理、心理上都獲得更好的就診體驗。

青春與生命――

離人民英雄越近,就越要像英雄一樣去衝鋒

在解放軍總醫院的院士牆上,有一位不是院士的專家也位列其中。他就是我國老年醫學的重要開拓者――著名心臟病學家、內科學專家牟善初

牟老說得最多的話是,只要病人有事,隨時叫我!”牟老的學生、心血管內科專家李小鷹記得,牟老88歲時,爲搶救患者步行往病房趕,途經工地時摔了一跤,半邊臉當時就腫了,趕到病房的第一句話是:“患者現在情況怎麼樣?”

牟善初是“醫林參天樹”,卻說自己離不開患者,“我與患者就像草木對泥土的情誼”。

名醫大家,燦若星河。牟老身上閃耀着的醫者光芒從未褪去,而是在該中心一代代醫護人員的傳承下熠熠生輝。

在老百姓眼中,他們是醫者,妙手回春,救治蒼生;在後人眼中,他們是師者,傳道授業,讓人仰視。

血液科護士忘不了,住院的骨科專家王繼芳,經常是脫下病號服,換上白大褂就去會診,而他的病房也成了住院患者的“專家門診”。

年輕醫生忘不了,總護士長趙玉香走下緊急搶救的手術檯,而正在僅隔一條馬路住院的父親病危,最終沒能走出搶救室。

老年消化內科專家張子其忘不了,消化科專家趙東海在生命的最後階段,向組織提出的兩個要求:一是放棄治療,爲國家節省資源;二是捐獻遺體,爲醫療事業作最後的貢獻。

面對祖國和人民的呼喚,他們既是醫生,更是白衣戰士、是共和國軍人、是共產黨員,共和國的搶險救災現場,到處都有他們奮不顧身的身影――

抗擊非典,“南丁格爾”獎獲得者、護理部副主任楊麗和身邊的戰友,紛紛寫下請戰書,要求到防治一線去、到最危險的地方去;

汶川抗震救災,很多醫護人員接到出征令,還沒來得及給家人打通電話,就直奔機場;

抗擊新冠疫情,葉平、張熙、程慶礫、盧學春、張智健5名專家抵達武漢,一頭扎進重症監護室,一心撲在抗疫第一線……

離人民英雄越近,就越要像英雄一樣去衝鋒。他們在平凡崗位上,用自己青春年華換來無數生命的延續。

從事護理工作37年,護士長黃莉還清晰記得那一幕:

那不算是一位真正的“老者”,雖然滿頭華髮,已經無法下地行走,但年齡只有60出頭,盡顯歲月風霜;

那是一位真正的“學者”,雖然深受腫瘤病痛的折磨,卻在病牀上支起小桌板,密密麻麻的圖紙、公式,一算就是幾個小時,不知不覺中病號服被汗水溼透。

直到臨終前,他的事蹟解密,黃莉才知道眼前的這位患者就是爲中國核武器事業作出突出貢獻的“兩彈元勳”鄧稼先。

“從那一刻起,20出頭的我就想好了,此生要用愛心和雙手,爲這些歷史功臣服務。”黃莉這樣說道。

成長經歷總是驚人地相似。

2020年6月23日,這是一個讓“90後”護士難以忘卻的日子。

在這之前,北斗先驅許院士的癌細胞已經全身擴散,生命跡象微弱,但每天還堅持用枕邊的收音機聽新聞。

直到那天,許老聽到北斗三號“收官之星”發射成功的消息,當天夜裡就陷入昏迷。幾天之後,許老病逝。

衛星升空,中國的科學界卻少了一顆“星”。這位護士這才意識到,即使在許老生命的最後,心中最牽掛的依然還是北斗。

“能夠陪功臣走完人生的最後一程,這是多麼榮耀的經歷。”正是一段段這樣的經歷,爲年輕醫護人員不斷積澱着厚重的青春底色。

那年,一位曾在地方醫院工作十幾年後特招入伍的女醫生來到中心工作,上級要求她陪同一位老年患者作檢查。

一開始,她很不理解:這樣一位普通老人,有護士陪着就可以了,爲什麼還要自己陪同。後來瞭解到眼前的這位老人,正是全國戰鬥英雄、開國少將謝振華

“如果不說,誰能知道這是一位在國難當頭義無反顧走上戰場的英雄?”那一刻,這位女醫生意識到:在這些革命英雄面前,她和戰友們代表的不只是醫生,更多的是國家和社會。

每位歷史功臣,都是一部鮮活的革命史、一本厚重的教科書。

一位新畢業護士說:聽了他們的事蹟,才知道護理的患者曾經爲自己家鄉流過血、受過傷;現在換我來守護他們,代表家鄉回報這些歷史功臣。

陌生的名字漸漸熟悉起來,在歷史的長河中還原成一個個鮮活的形象。”這位護士告訴記者,走近這羣之前完全陌生的革命英雄,從他們身上收穫的是一份份沉甸甸的精神財富。

在該中心領導看來,看到年輕的醫護人員自發地尊重歷史功臣,“讓我們看到了傳承,看到了希望”。

幸福與生命――

沒有什麼比革命前輩臉上的微笑更讓人陶醉

那是一場驚心動魄的搶救。

一位86歲的高齡患者病情突變,消化道大出血,醫護人員迅速爲患者建立靜脈通道,加壓輸血……

“你們這種行動、這種精神,讓我又感受到了延安作風。”經過幾天的精心治療,患者病情平穩了。躺在病牀上,他顫顫巍巍地舉起右手,向現場的醫護人員行了一個軍禮!

這讓在場的所有醫護人員深深感受到了自我價值感與成就感。

醫者仁心,至善至美。

“照顧老人要像照顧嬰兒一樣精心輕柔”,這是老年護理學科帶頭人侯惠如主任護師和她的同事們極致化護理的標準。這句話的背後,是十年如一日的默默付出。

一位長期臥牀住院的老紅軍,治療期間,醫療人員換了一批又一批,但護理工作始終標準一致、內容一致、細節一致,創造了臥牀10餘年生命體徵平穩、無褥瘡的醫學奇蹟。

醫者,生而爲人,生而爲衆人。30多年來,該中心的醫德醫風滿意率始終保持100%,被評爲全軍醫德醫風先進單位。有患者寫來感謝信:常人做不到的你們做到了,兒女做不到的你們做到了。

很多在這裡住院的患者立下遺囑,自願捐獻遺體或者器官,爲臨牀醫學和有需求的患者提供幫助。這種閃耀着人性光輝的舉動,就是對醫患同心同德的最好詮釋。

“醫德醫風並非單純地強調不爲名利,更重要的是救治蒼生的精神。”74歲的老專家王魯寧說,這裡就像一塊淨土,大家都能在事業裡找到成就感。

那年,爲了幫助中心醫生儘快掌握心臟搭橋技術,患有心臟病的老專家趙毅剛主動當“第一例病人”,讓年輕醫生在他身上做手術。

呼吸科教授俞森洋認爲:“必須把醫學當成事業去做,不能當成一項普通的工作。醫生要有技術,更要‘有溫度的技術’。”

無論在哪個科室,醫護人員們每天問得最多的兩個問題就是“您好點了嗎”“您還有哪裡不舒服”。每次交流結束,他們總不忘鼓勵病人“您一定會越來越好的”。

每天上班第一件事是查房,下班最後一件事還是查房,這是很多醫生雷打不動的習慣。即便是在節假日,很多不值班的醫生也都習慣到病房裡走一圈。

到了冬天,他們會先用手把聽診器焐熱,再給患者聽診;給患者看病時,會扶着患者慢慢躺下;等檢查完之後,再慢慢扶起來……醫者仁心,就在這樣一些細節中悄然流露。

“週六一定不休息,週日休息不一定。”這早已成爲該中心醫護人員的常態。護士周翠鸞的女兒寫作文,理想是長大後當一名護士長,因爲“那樣就能少給媽媽排班,能多在家陪陪自己。”

既回報歷史功臣,又兼濟天下蒼生。

加號,是消化科專家吳本儼每次出普通門診的常態。他的原則是:外地患者,儘量加;危重患者,必須加。

這位“一號難求”的消化科專家總是想多看幾個患者,“看到患者擺脫病痛困擾,是我最大的幸福”。

在這些醫護人員的眼中,醫學是一門用心靈溫暖心靈的科學。面對患者的痛苦,他們永遠盡心盡力,用真誠溫暖患者。

“沒有什麼比革命前輩臉上的微笑更讓人陶醉。”這是他們的集體幸福觀

這對於醫護人員來說,顯得既簡單又不那麼簡單。回想起一幕幕採訪場景,筆者忽然想起一位抗美援朝老戰士爲第二醫學中心的題詞:“這裡匯聚着一羣心懷理想主義的共和國軍醫。”

對生命的執着追求,是他們幸福的“秘方”。(張少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