總司令下野 寧漢息兵
溯自十五年冬季,蔣總司令與武漢中央發生齟齬,我一直居中調停,以悲天憫人之心,希望黨內團結,內摧軍閥,外抗列強。後來共產黨問題發生,我也是經常袒護蔣氏,其目的無非維護本黨,完成國民革命,實無個人恩怨存乎其間。而黨內少數人不明真相,將己度人,認爲白崇禧居間全力擁蔣,故第七軍始終未爲武漢方面威脅利誘所動,而蔣總司令的地位始得以維繫不墜云云,此事殊有稍作澄清的必要。
蔣總司令於八月六日自津浦路前線返抵南京,忽然有電給我,該電僅寥寥數語,要我立刻從蕪湖防地往南京一晤。那時我已得到前方受挫的消息,詳情卻未悉,市面人心已見浮動。我便即日應召前往。到總司令部時,才知蔣總司令已於當日去湯山溫泉休息。我就掉轉車頭,向湯山疾駛而去。
一見面,他便說:「這次徐州戰役,沒有聽你的話,吃了大虧,我現在決心下野了!」
我聞言大吃一驚,便說:「勝敗,兵家常事,爲什麼要下野呢?」
蔣說:「你不知道,其中情形複雜得很。武漢方面一定要我下野,否則勢難甘休,那我下野就是了。」
我說:「在此軍情緊急時期,總司令如何可以下野?這千萬使不得。現在津浦路上一再失利,你下野必將影響軍心民心。武漢方面爲什麼一定要你下野呢?他們現在也分共了。站在反共的立場來說,雙方已殊途同歸,不過我們早走了一步罷了。大家既已步調一致,便應捐除成見,既往不咎,恢復合作。」
蔣仍舊搖頭說:「你不知道內幕,情形複雜得很。」
我說:「你最好派員到武漢去疏通,多說些好話。我也派人從旁斡旋,以免同室操戈,爲敵所乘。」
蔣說:「交涉疏通是無補於事的。我是決定下野了……」說着,他便拿出一張擬好的初稿文告,說是他下野的「通電」。
我說:「現在津浦線上,我軍已潰不成軍,局勢十分緊張。敵人已進逼蚌埠,旦夕之間即可到達浦口,威脅首都。武漢方面又派兵東進,如何部署江防實爲當務之急。我看,你無論如何要顧全大局,不要下野!」
蔣說:「我下野後,軍事方面,有你和白崇禧、何應欽三人,可以對付得了孫傳芳。而武漢方面東進的部隊,至少可因此延緩!」
我還是堅持請他不要下野,而他則一再說,他已下了決心,非他下野,則寧漢之局不易收拾。這樣便結束了我們的談話。後來我才聽說,總司令赴津浦督師之前,曾派褚民誼去漢口和汪兆銘商洽。褚與汪私交極深,又屬至戚,故無話不可談。褚民誼既已數度往返於寧、漢之間,對武漢方面情形當然知之甚詳。我一再喋喋勸蔣不要下野,實是不知箇中底蘊,隔靴搔癢之談,難怪蔣氏說我不知道內幕情形了。
我辭別了總司令,即到隔壁各房間,見陳銘樞、戴傳賢、吳敬恆、陳布雷各人,對總司令的下野,均處之泰然,我覺得很奇怪。據陳銘樞說,下野宣言,在駛回南京途中,總司令已命陳布雷起草擬就了。他們也認爲局面演變至此,暫時退避,也不失爲上策。但是當時外間不明真相,且有部分黨人,以訛傳訛,歪曲事實,硬把罪名加到我和何應欽、白崇禧的頭上。說蔣的下野,是我們三人「逼宮」使然,恰與事實完全相反。是時白崇禧尚在蘇北軍中指揮作戰,不知此事。據我所知,何應欽當時也力勸其打消辭意,絕無逼其下野的事。下野文告因一再修改,到八月十二日才正式公佈,蔣隨即赴滬,此時浦口敵人重炮與我獅子山炮臺已對戰三日了。
這一謠言的發生,可能有三種因素:一是武漢故造謠言,以打擊蔣氏的威信。二是部分黨員也同我本人心理一樣,當此緊急關頭,總司令是萬不該下野的,而渠竟毅然下野了,其內心必有不可告人的隱痛;若輩疑心生暗鬼,自易聽信外界謠言。三是總司令是一個極端頑固偏私而忌賢妒能的人,他對任何文武幹部,尤其是統兵將領,都時時防範,連何應欽這樣四平八穩的人,他都不能放心。總而言之,蔣氏一生,只知一味製造奴才,而不敢培植人才。
這一謠言可能系他授意所散佈,以打擊我輩。嗣後,蔣氏由日本回上海,和宋美齡結婚並復職,此項無稽的謠言更爲盛熾。我曾兩度在他南京官邸請他申明矯正。他只微笑說,這種不經之談,儘可不必去理它。我說:「我們的冤枉,只有總司令一言纔可替我們洗刷乾淨。」他仍是微微一笑而已。
溯自十五年冬季,蔣總司令與武漢中央發生齟齬,我一直居中調停,以悲天憫人之心,希望黨內團結,內摧軍閥,外抗列強。後來共產黨問題發生,我也是經常袒護蔣氏,其目的無非維護本黨,完成國民革命,實無個人恩怨存乎其間。而黨內少數人不明真相,將己度人,認爲白崇禧居間全力擁蔣,故第七軍始終未爲武漢方面威脅利誘所動,而蔣總司令的地位始得以維繫不墜云云,此事殊有稍作澄清的必要。
蔣總司令請白祟禧爲參謀長,非愛其才,而是利用白與各軍聯繫。到了白氏橋樑作用已告終結,蔣就必然要棄之如敝屣。加以白氏又是個性直才高的人,重於道義,忠於職守,敢作敢爲,而又性喜直言疾諫,深鄙患得患失、奴顏婢膝的行爲。此種性格與蔣氏尤爲格格不入。因蔣的爲人剛直其表,陰柔其裡,護短多疑而忌才。自佔領江西之後,蔣已對白深感不滿。如第二十九章所述,馬口之役後,白氏分發所獲敵人軍械予第二、三、六各軍一事,即深觸蔣氏之忌。蔣氏或不擬此批武器分發各軍;縱使分發,渠意也應由其自發手令執行,不可由白氏爲之,以見好於各軍。其實,在一般情況下,參謀長爲總司令作此處分,原是極順理成章的事。白氏以大公無私之心,初未想到總司令竟如此地狹隘。(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