哲庫解散AP芯片胎死腹中 爲避免禁令還是真的沒錢了？｜清流·芯片半導體

出品|清流工作室

作者|王曉悅 主編｜趙妍

5月12日，OPPO旗下的自研芯片子公司哲庫（ZEKU）突然召開全員大會，宣佈公司原地解散。

事情發生前毫無徵兆。

林怡（化名）所在的A中心下屬部門前一天還在熱火朝天地加班，次日就得到公司原地解散的通知。

“我們都哭了，不捨得同事。”林怡很喜歡哲庫的工作氛圍，談起此事十分傷感。

在B中心工作的陳楚（化名）也表示，哲庫的解散得很突然。哲庫在12號開會宣佈解散，他的總監也是11號晚上才獲知這個消息。

哲庫3000名員工一朝失業。隨後幾天，社交平臺上人頭攢動，芯片同行公司和獵頭紛紛入場招攬，希望在哲庫的人才庫裡“撿漏”。

哲庫解散的消息，令整個芯片行業震動。

2019年，華爲芯片被斷供，"卡脖子"問題推動各大品牌攻堅芯片研發，哲庫也在這一年由手機廠商OPPO組建成立。短短5年間，哲庫陸續推出兩款自研芯片，研發週期長達3年的AP芯片也在近期流片。據內部員工透露，該AP芯片預計在年底發佈，並在兩年內投入商用。

隨着哲庫的解散，這款AP芯片也胎死腹中。

關於解散的原因，社交媒體上充斥各種聲音。OPPO官方給出的說法是“面對全球經濟、手機市場的不確定性，做出的慎重決定”。但哲庫內部傳聞，毫無徵兆的關停可能與美國芯片禁令相關。哲庫解散的真相究竟如何，目前尚無定論。

AP問世前夕解散，爲避免芯片禁令？

毫無徵兆突然剎車解散，哲庫員工乃至整個芯片行業對此都十分震驚。

就在此前，OPPO還表示要繼續加大芯片研發的投入，在2月份舉辦的MWC2023通訊展上還在推介自家芯片。同時，哲庫還在繼續大規模招聘，從國內GPU獨角獸壁仞科技挖來的高管孫成坤剛剛在4月24日入職，任職時間還不到1個月。

讓員工更疑惑的是，哲庫研發週期長達3年的AP芯片已在近期送去流片，離成功可能只差一步。流片，是指像流水線一樣通過一系列工藝步驟製造芯片，在集成電路設計領域，“流片”指的是“試生產”。

據前述員工介紹，哲庫分A、B、C、R四個中心部門和一個人力資源管理中心。A、B、C、R四個中心都由高管李宗霖（TL）負責管理，而這四個中心部門已經覆蓋了手機所需的重要芯片模塊。

哲庫的A中心主要做應用芯片（AP）的研發，B中心主要負責基帶芯片（BP）研發，C中心負責聯接芯片（connectivity）的研發，R中心負責射頻芯片（RF）研發。

其中，哲庫的A中心是最重要的中心部門，也是最難攻克的手機芯片細分領域。A中心下設MMG（多媒體研發團隊）、DVG（芯片驗證團隊）和MSG（混合信號團隊）等多個部門，是哲庫最大的中心部門，員工大約有1000人。

據前述員工透露，A中心的AP芯片已在5月初送去流片，計劃在6月份回片。林怡在A中心負責音頻模塊驗證，已完成大部分工作，“基本上就等流片了”。

陳楚透露，B中心的調制解調器進度稍慢些，也是在5月初送去流片，計劃9月份回片。按照原計劃，6月份AP芯片回片後，第一代應該是外掛聯發科的基帶芯片。等到25年或者26年再和B中心的基帶芯片集成，然後投入商用。

“我們10號流片，12號解散。”陳楚表示，哲庫宣佈解散前，基帶芯片的工作還在正常進行。

雖然成立到解散只有短短5年時間，哲庫在自研芯片上已經有一定的成績。早在2021年底，OPPO發佈了首款自研芯片，影像專用NPU芯片“馬里亞納X”。到2022年，又推出了第二顆自研芯片馬里亞納MariSilicon Y。

據媒體報道，OPPO原計劃在今年發佈重量級手機AP芯片，採用臺積電4nm工藝製程，外掛聯發科5G調制解調器，預計2023年年底量產，2024年上市。這一說法與前述員工透露的進度基本一致。

AP芯片即將問世，哲庫爲何臨門一腳突然放棄自研芯片？

哲庫CEO劉君在全員大會上給出的說法是，目前全球經濟和手機行業極不樂觀，公司的整個營收遠不達預期，在此情形下，芯片這個巨大的投資是公司承擔不起的。

但據媒體報道，OPPO前任副總裁沈義人曾於5月13日在微博上隱晦表示，“錢能解決的其實都不是大問題……而錢不能解決的問題，纔是真的難題”。目前，他已經刪除這條微博。

林怡也透露，近期同事間傳出一種說法，稱哲庫解散與美國製裁相關。傳聞稱，如果流片成功了，可能後續美國就完全不讓用高通的芯片，這對哲庫的母公司OPPO打擊太大。

該說法也在各類社交媒體上傳播，此前有媒體援引OPPO中層領導的分析，稱哲庫即將問世的AP芯片採用4nm製程過於先進，繼續推進研發可能遭遇類似華爲的境況，面臨海外大批芯片類合作伙伴的“斷供”。

OPPO業績下滑，無力支撐研發？

“誰知道呢，真相只有步步高集團的那羣股東們知道了。”陳楚表示，關於哲庫解散的原因，內部員工也是一頭霧水。林怡也認爲，解散應該是OPPO總部高層的決定，她的上層領導對此也很茫然，“什麼都不知道”。

OPPO的總裁辦文件顯示，因全球經濟、手機市場充滿不確定性，公司需做出戰略調整，以應對長期發展的調整。

“經過審慎的討論，公司決定關停哲庫，終止芯片自研業務。”哲庫CEO劉君無奈地表示。

根據 Counterpoint 市場研究機構的最新研究，全球智能手機市場在節後季度面臨進一步萎縮，2023年第一季度出貨量同比下降14% 和環比下降7% 至2.802億部。OPPO2022年1季度的出貨量還有3090萬部，2023年一季度跌至2800萬部，出貨量下降10%。

同時，OPPO 最近在海外市場也面臨着挑戰。

2022年7月，德國曼海姆的一家法院在針對諾基亞與OPPO之間的標準必要專利訴訟中，授予諾基亞對OPPO的停止令。據悉，該訴訟是諾基亞和OPPO就4G (LTE) 和5G專利的討論破裂導致的。

目前，OPPO在德國的官方網站目前已經“下架”全部產品信息，網頁上還註明了：我們的網站上目前沒有產品信息。包括Reno 8系列，Find N2 Flip等部分產品目前沒有在德國售賣。

近日還有外媒報道，除了德國市場外，OPPO 與一加已在消化法國經銷商存貨，且售完的產品不再補貨，新產品也無上市計劃。

手機業務下滑，可能導致OPPO無力支撐“燒錢”的芯片研發團隊。

一位從事芯片研究的人士告訴清流工作室，哲庫在攻克的AP項目，基本是手機芯片裡最燒錢的領域，而且不一定燒了錢就能做出來，需要持續投入。一款AP的研發週期通常在一年至兩年，中間需要承擔研發人員的工資、購買底層的IP以及支付流片的費用。

OPPO創始人陳明永曾稱3年要投500億元造芯，目前哲庫具體投了多少錢，一直沒有定論。但爲了組建這支龐大的芯片研發隊伍，OPPO這幾年的確在人力上下了血本。

據員工及行業獵頭回憶，哲庫設立之初，從頭部企業高薪挖了很多專家。哲庫的高端人才來自高通、華爲海思、聯發科、展銳等多家國內外移動芯片設計廠商。

哲庫的COO朱尚祖、高管李宗霖來自聯發科，高管王瀧來自紫光展銳，最近加入的高管孫成坤則來自國內GPU獨角獸壁仞科技。OPPO芯片團隊成立之初，還有兩名重要骨幹來自高通，OPPO芯片產品高級總監姜波、OPPO芯片平臺部部長陳巖都曾在高通擔任要職。

芯片行業有較高技術門檻，因此對學歷也有很高要求。陳楚就表示，他所在的團隊80%都是博士學歷，林怡的同事也至少是碩士起步。當時陳楚從原公司跳到哲庫，並非哲庫擴張的時間點，但哲庫給出的薪資也是前公司的雙倍。

據媒體報道，哲庫部分應屆畢業生年薪總包可達50萬，如果是博士學歷甚至達到了6、70萬。一位芯片行業的獵頭表示，其他芯片公司可能會提供股票期權等，但哲庫沒有上市所以給的都是真金白銀，總包下來年薪十分可觀，吸引了不少人才。業內多位人士向清流工作室表示，哲庫憑一己之力拉高了芯片行業的薪資。

“現在哲庫的出來再就職，可能薪水會打個七八折。”前述芯片行業的獵頭向清流工作室表示。

一位芯片同行也表示，哲庫解散相當於打開了一個現成的芯片人才庫，所以“大家都在撿漏”，希望以八折左右的價格挖到此前哲庫用高薪挖出來的人才。

除了要支付高薪水，自研芯片的“燒錢”是持續性的。

芯片研發是一場不能中場休息的馬拉松。在芯片研發中，存在一個“摩爾定律”，即集成電路芯片上所集成的電路的數目，每隔18個月就翻一番；微處理器的性能每隔18個月提高一倍，而價格下降一半；用一美元所能買到的計算機性能，每隔18個月翻兩番。

這意味着，芯片研發需要不斷迭代，步伐稍慢就會與別的產品存在代差。“高端產品落後一代工藝是致命的，發熱、速度還有能耗都是翻倍的變化。”前述研究人員表示。

前述芯片研究人員表示，相比起來，華爲不僅有多年的技術積累，還有多元業務能提供現金流支撐芯片研發業務。而OPPO很大程度上只能依靠手機銷售輸血，受市場波動影響很大。

對於哲庫的解散，高管李宗霖在全員大會上表示，任何一個公司，在商業運作上都有一定的考量，對此表示尊重。另一位高管王瀧也稱，“我想投資人做出這個決定一定是個理性的決策，所以我們應該抱着理解的態度接受這個決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