網評／再也回不去的醫療
文／我是亮亮
近日的新聞，國內唯一進口治療梅毒的首選藥物─長效型盤尼西林代理商，因健保的給付過低，去年停止供貨給臺灣。之後健保署把給付價從79元調高至800元，協調另一藥廠供藥，卻採專案方式，僅部分大醫院採買，使梅毒患者就醫得碰運氣纔有首選藥可用，像是長庚、榮總醫院有進長效型盤尼西林，但高醫沒進。皮膚科醫學會發言人黃毓惠說，梅毒病人少，醫院未必進藥，但治梅毒有公衛重要性，初期梅毒患者打一針長效型盤尼西林即治癒，用替代藥患者須住院打點滴或回家吃兩週四環黴素，「若患者不住院、回家漏吃藥」，梅毒即可能透過性行爲四散。
高雄榮總泌尿科醫師簡邦平說，梅毒患者就醫要碰運氣，才用得到國際公認首選治療藥物，「真可悲」。
廉價的健保，給了我們一個如此虛幻又美麗的假象。然而許多醫師們心裡都知道，原本如此、如此美好的醫療，卻再也回不去了。
日前曾有醫師說，國際的某家骨科大廠，決定全面退出臺灣的健保，包括一般骨折專用的不鏽鋼鋼板、螺絲、鋼針等等。這些對骨科醫師與病人來說，非常常用的醫療耗材，從發明至今，大約在全世界、國際上已經用了三十年。
骨折是如此常見的外傷，國際之大廠卻決定退出臺灣的健保。骨科醫師只好選用近十年才發明的新式耗材，但需鉅額自費四到八萬；不然就只剩下五十年前發明的舊式不鏽鋼耗材。
一個骨科醫師說：「股骨幹骨折，以前很簡單的刀，現在都沒辦法開，因爲健保的骨髓內鋼管廠商無法提供工具，據廠商說，北臺灣唯一一套在各醫院流動的工具壞掉了，六月底纔會好。原因是什麼？因爲健保今年把骨髓內鋼釘的價格調降(9000多-->7000，一次降足25%，要是政府打房這麼有魄力就好了)，搞的進口骨材紛紛撤離臺灣，而且臺灣廠商不願提供多套工具 （因爲隨時會調降，隨時要撤走）。健保真的很棒，讓人民有便宜又好的醫療，當然大家也只好愛用國貨囉！」
曾經有七十歲的阿媽跟我抱怨：「醫生，我吃這顆藥頭都好暈喔……。後來我在國外的兒子寫這個藥名給我，說是美國的醫師開給他的，治療相同的疾病，但他吃都不會有頭暈的副作用。他就要我拿來給醫師看，看能不能開這種的。」
我看了一下，其實這顆藥的成份跟阿媽在臺灣開的藥一樣，只是一顆是美國大藥廠原廠的、一顆是臺灣副廠的。
因爲健保給付太低、不斷的砍藥價，外國大藥廠許多的原廠藥都不敷成本，寧願選擇漸漸退出臺灣的市場。而且很多診所與大醫院爲了生存，原廠藥佔的比例都越來越少。其實我好久沒看到有哪個醫院，有開這個阿媽兒子寫的這顆大藥廠的原廠藥了。
原廠藥的價格會高，是因爲投入大量的時間與金錢去做研發，且有口碑的藥廠、品管很嚴格。藥廠所添加的額外成分，都會影響這個藥物在人體內的動力學，另外，安全性、甚至在副作用上也可以得到改善。所以就算主成分一樣，可是效果是會有不同的。所以纔會有病人抱怨，吃臺廠的會頭暈，吃原廠的就是不會。
曾有腎臟科的醫師，幫一個水腫的病人打利尿劑。打臺廠的就是沒尿，沒想到換了原廠之後，就開始有尿出來了。在大醫院曾有主治醫師不喜歡我們開臺廠的抗生素給病人，他說效價低，病人的燒都退不下來，結果一打原廠的抗生素、病人就退燒了。
曾有一個頭皮發癢的中年男性來診所，我們一開始跟他說開健保藥膏就可以了。他卻極度堅持不要我們開健保的給他，他說：「我以前用，健保的藥膏都沒有效，自費的纔有用。」
對於我們親臨病人的臨牀醫師來說，病人吃藥的感受不管是好是壞，都在我們眼前，直接又完全的展現。我們除了依據書本上標準的學理去用藥，病人用藥的真實感受，不管多麼細微，都會成爲我們下一次用藥的經驗與背景、成爲我們不斷調整與修正藥物的養分與土壤。
有些醫師爲什麼會讓病人覺得有效、喜歡給他看病，因爲他會不斷仔細的去觀察病人用藥之後的感受，有的打了針很有效、有的打了怎麼腰還是很痛、有的吃了藥之後會有怎樣的不舒服、什麼藥加什麼藥之後會讓病人病情好轉……。
也因此，我們每天親自接觸着許多的病人，看着不同的病情變化、與不一樣的病人的抱怨，看到病人虛弱的緊皺眉頭進來、舒開眉頭展開笑顏的回去，我們也覺得開心；看到病人藥物怎麼都沒效，我們也覺得憂鬱。
漸漸的，我們覺得越來越憂心，因爲發現光鮮亮麗的健保底下，我們民衆得到的醫療品質，一點一滴的流失、一點一滴的下降。
廉價的健保，給了我們一個如此美好的假象。光鮮亮麗的脆殼表面的後方，不斷像沙子般流失與漏走的，是優秀的人才、是優秀的藥品、是優秀的、不斷進步更新、與國際接軌的、原本臺灣如此如此美好的醫療。
廉價的健保，給了我們一個如此虛幻又美麗的假象。然而許多醫師們心裡都知道，原本如此、如此美好的醫療，卻再也回不去了。
●作者我是亮亮 ，醫師，《嬰兒與母親》、《Baby Life 育兒生活》、《新北市醫志》、《國語日報》專欄作家。以上文章出自於「我是亮亮」臉書粉絲團網誌《再也回不去的醫療》，言論不代表本報立場，ET論壇歡迎網友參與，投稿請寄editor@ettoday.net