網評／除了讓柯P暴怒，山老鼠都在幹麻？
▲臺灣森林盜伐問題嚴重。（圖／攝影師雪羊提供，請勿隨意翻拍）
文／雪羊
看到最近漂流木鬧得沸沸揚揚，也釣出了不少被政府教科書洗腦，以爲臺灣檜木們都是日本人砍走的鄉民們（其實國民政府時期砍的量是日本人的三倍以上喔，一樣都是砍40年左右），讓我實在很想浮起來講一些關於臺灣森林的小故事。
不好意思本小野蛇沒有什麼內幕，只是想趁這個大家都在注意漂流木的機會，和大家介紹一下山老鼠們、澄清一下「山老鼠趁颱風前把樹砍了，等颱風把木頭衝下來當假漂流木撿」這個都市傳說還有一些瑣事而已。
首先，我要從過去的山老鼠開始，向大家介紹山老鼠們除了惹柯P生氣，到底都在幹麻。（欸～莫非你就是山老鼠！？）不不，本小野蛇只是一介小小的正在服役中的林務局替代役而已，連山老鼠都沒見過QQ
------山老鼠故事開始------
身爲一個專業的林務局替代役，就職務之便，與一個禮拜至少巡視兩次的巡山員們聊天所知，山老鼠跟數碼寶貝一樣也是會進化的呢！
從前，山老鼠會直接砍樹裝車運下山賣，但這是國民政府時期大伐木時代的事了。那時候的山老鼠是以公司爲單位，「合法」標下一片山林，然後連周圍好幾倍面積的樹一起砍掉，用那些範圍外不用登記不用繳錢的樹賺取超級暴利；這是山老鼠最爽的年代了，因爲這種模式的盜伐利潤是無論撿多少漂流木、砍多少牛樟都無法企及其萬分之一的。而此時最有名的例子莫過於王永慶還有林業大亨孫海（標準的合法掩護非法）了，有興趣可以google這兩位堪稱臺灣有史以來最大尾的山老鼠，這裡就不再多談。
所以說什麼經營之神只是誆你的唷～ 啾咪 ^.<~*
當臺灣全面禁伐林業沒落以後，山老鼠沒有大片的樹林好砍了，只好苦思轉型（對，比現在那些整天喊着出走的企業還要有志氣多了），開發新的財源以求生存。
在921地震將全臺灣總長超過2400公里、深入山脈心臟直達荒蠻的林道系統震成廢墟以前，他們是利用夜黑風高、甚至勾結地方官員直接將卡車開進林道，將整根鋸下的原木以各種名目運出來賣，但比起大伐木時代合法掩護非法的規模相比，堪稱零星。在921地震過後，臺灣的林道幾乎都嚴重坍方到廢了，於是「販售整根原木」這個選項，便從山老鼠的服務項目裡被刪除了。不過山不轉路轉，山老鼠的轉型比整天喊着出走的企業們有效率太多了！
今天的山老鼠：「砍生立木（活着的樹）已經落伍了，玩樹頭（砍完樹後留在地上的部分）纔是王道！我們已經懶得理那些巨木神木什麼碗糕的了，除非他們會長香菇；不然砍樹那麼大一件工程，砍完還要切成一小塊一小塊很難搞、浪費時間力氣汽油，樹倒了又那麼顯眼，實在是不符合經濟效益，那什麼老掉牙的花招啊？
你看臺灣的造林地（以前是伐木區的地方）裡面，到處都是千年巨木的老樹頭，保存得很好又香又方便又大塊（伐木是從地面算起約1.5公尺的地方砍掉的，所以地面上＋地底還剩很大一塊）好像吃到飽自助吧一樣，我玩這個就好了啊誰跟你砍樹啊？超落伍的！」
於是在牛樟還沒紅起來以前，山老鼠們專心切老樹頭出去賣，就可以繼續穿金戴銀開免魯賽米漿。而且根據森林法，砍活着的樹木罰則比偷拿老樹頭還要重非常多，既然利潤一樣那爲什麼要去冒這個險呢？山老鼠又不是白癡...基本的風險管理還是懂的喔！
前陣子牛樟紅起來以後，山老鼠除了老樹頭，還忙着砍活的牛樟神木出來種香菇（因爲聽說越老越有療效），所以最近幾年比較淺山區的牛樟都被搞得快給絕子絕孫了。然而此一時彼一時，最近牛樟也慢慢退燒了，取而代之的是香杉芝，這是山老鼠時下最新流行（YO～超潮der～），他們會先把活的香杉砍倒，等他長香杉芝以後再去收，木頭是不帶下山的喔！沒事背一塊那麼重的東西下山幹嘛？背香菇就好啦，所以林務局去標記打印也沒用，因爲他們要的不是木頭。不過等到民間開始有人要人工培養香杉芝的時候，山老鼠就會開始把木頭背下山了。
最後，在臺風天過後到河邊偷撿貴重木頭的人，也可以算是廣義的山老鼠。不過我覺得用水豚比喻他們更貼切就是了...
▲圖爲樹頭。（圖／攝影師雪羊提供，請勿隨意翻拍）
------山老鼠故事結束------
對山老鼠有基本的認識以後，回過頭來看「山老鼠趁颱風前把樹砍了，等颱風把木頭衝下來當假漂流木撿」這回事，就會知道這很沒道理，原因如下：
1.一根上好的紅檜扁柏少說也有2、30公尺長，直徑快1公尺，要整根完整弄下山，沒有卡車或小火車是不可能的。
2.伐木是一門非常非常專業的學問，這麼大的木頭重量以噸爲單位，要砍倒必須精確計算它的重心、地形、所在坡度等，確定砍倒後他不會直直滑下山谷撿不到後開砍；砍倒後綁上鋼索透過集材柱用「100匹馬力左右的集材機」把原木拖上林道，然後裝上卡車或火車。所以說山老鼠砍伐巨木是沒有意義的，不管來幾隻山老鼠，這麼大的樹木倒了以後沒有這些專業器材的幫忙是推也推不動的。（不要跟我說切成小塊等水衝下去，切成小塊就直接揹走啦！那麼小衝下去根本找不到）
3.要樹木滑下山谷也要他夠大夠重、下面沒有大樹巨石擋路纔有可能，不然滑到一半一定卡住，千萬不要小看樹林的威力。
4.就算順利滑到溪谷裡面，就算大臺風來了，接近溪流源頭的水量是完全無法帶動數以噸計的巨木的。能夠順利將這麼大的樹帶下山的力量只有大規模的山洪與土石流而已。
5. 大規模的山洪與土石流發生後，樹木隨着山崩整座森林滑到河裡被衝到河口去，混得亂七八糟你怎麼知道你砍的是哪一根？又爲什麼要多花這個力氣去山上多補這一刀？反正整片森林都被衝下來了是差這一刀喔？賠錢的生意沒人做啦！
6. 漂流木實際上算是木材商較爲次等的選擇，一方面是經過激烈的山洪土石流洗禮，外表早已面目全非卡滿砂石甚至嵌進許多石塊，內部更是有很多從外觀看不出來的傷害導致結構不完整甚至開裂，一方面像鄉民所講的樹木裡面卡的石頭們加工時很傷刀具，所以說在原木的選擇上漂流木並不是木材商的好選擇，因此價格不如完整的原木。
綜觀以上六點，如果你是山老鼠，你會去山上砍一根木頭等他在臺風時和一整片森林一起被衝下來再去千辛萬苦挑出你砍的那根還有可能槓龜；還是坐在家裡翹腳看格雷的五十道陰影，等颱風把整片森林沖下來再慢慢晃到河邊撿喜歡的呢？
而至於爲什麼會出現這樣的都市傳說，推測可能以前大伐木時代的山老鼠會利用颱風天，將砍好的木頭們「用重型機具」推到暴漲的河裡（注意，只是暴漲，水居多比較不傷木頭）讓木頭流到下游再去「撿」，進而躲過林道口林務局的查驗（以前林道口都會有林務局的人駐守檢查木頭），才衍生出這樣的都市傳說吧！
總之，沒有重型機具的山老鼠（除非他們有辦法把整臺挖土機背上山），在沒有山崩土石流的前提下是不可能把大根原木推進河裡讓他變成漂流木的。
▲臺灣森林盜伐問題嚴重。（圖／攝影師雪羊提供，請勿隨意翻拍）
而就內湖那幾根木頭本身，以森林系的看法是：
1.漂流木無誤，沒有正常砍伐的木頭會是那種顏色卡滿泥沙的。還有不要再說切口平整了，漂流木太長無法搬運也是要切的，會傷刀具一樣要切啊，不然要怎麼運送？轉彎來個大甩尾擊破轉角7-11？
2. 是紅檜還是扁柏，從那張照片根本看不出來，那張照片只能判定他是漂流木以及是針葉樹而已。
3. 漂流木可以撿樹枝，大根的（要用吊車吊的那種）撿了就犯法，而且你都派吊車去吊了怎麼可能不知道那個是貴重木？僱吊車要錢的啊！
4. 漂流木不能撿，可以和林務局標售，但標售有重大瑕疵，光是文件可以一用再用合法掩護非法就是一個巨大漏洞，請當局儘速修法。
5. 誰說亞杉（臺灣杉）沒價值？他可是臺灣的國寶，冰河時代的活化石啊！希望大家看到這邊，能夠對臺灣的山老鼠有進一步的認識，不要再相信沒有根據的都市傳說了。林務局對付山老鼠也可以說是非常的努力拼命，巡山員巡邏的很勤、只要有林政案件通報（樹頭被欺負了）就會馬上趕到現場查驗、對山老鼠他們只能表示無奈與憤怒。至於當地警察勾結什麼的，我可以說抓到都認識了（山老鼠就地方黑道僱用，就算被抓坐牢出來還是會繼續砍），是能勾結什麼呢？今天的林務局已經不是以前那個腐敗的林務局了，保護森林是他們的第一要務，巡山員、公務員們都非常努力的在守護它。
老實說山林真的太大了，就林務局、森警隊、警察根本沒有辦法掌握整個山區的一舉一動，抓山老鼠是一種無法預防的無奈，每每趕到現場都是看着自己轄區內的樹頭被挖得面目全非，誰不心疼？誰不氣憤？而且事實上盜伐對森林的破壞並不大，畢竟山老鼠沒空去破壞其他東西。
真正毀壞森林的，是開路、是開發、是雪谷纜車、是清境農場、是梨山果園；千年老樹死而新生，但如果森林都沒了，變成豪宅了、變成民宿了、變成果園了，那我們就真的什麼都沒了。
要杜絕山老鼠再偷挖我們的山林，力量還是在我們身上，把責任全部推給林務局或警察是不恰當且無助於改變現狀的。督促政府推動臺灣貴重木材生產履歷、拒絕購買來路不明的紅檜扁柏製品，從身爲消費者的我們開始拒絕購買盜伐而來的木材、讓需求消失，生產與販售的人才會停止這一切啃食臺灣森林的鬧劇；賠錢的生意沒人做，唯有不用金錢支持盜伐，臺灣的森林才能迎來安祥的明天。一定要用金錢支持什麼的話，那就支持義美吧！
你我，都可以成爲守護臺灣山林的那一位天使；就如同它萬年以來默默的守護着、滋養着我們一般。
●作者雪羊，攝影師，大雪山森林遊樂區短期工作中，興趣「拍照，在懸崖蹦跳，在都市走跳」。臉書粉絲專頁「雪羊視界 Vision of a Snow ram」。本文已獲授權。以上言論不代表本報立場。ET論壇歡迎更多聲音與討論，來稿請寄editor@ettoday.net
▼圖爲大雪山200林道谷底扁柏巨木。（圖／攝影師雪羊提供，請勿隨意翻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