推倒選美小姐的那一刻,拳王泰森的人生開始失控

1991年7月17日,邁克-泰森乘坐的航班抵達印第安納波利斯國際機場。此次印第安納之行,拳王不是來打比賽,而是受邀參加黑人小姐選美大賽的慶典。

第二天,泰森現身歐姆尼酒店的排練大廳,23位候選佳麗將他團團圍住。眼看拳王陷入溫柔鄉而無法自拔,同行的黑人領袖傑西-傑克遜提醒泰森:“邁克,我們不是爲這個而來。”

傑克遜的警告還是遲了一點,應主辦方要求演唱一首饒舌歌曲時,泰森和18歲的德蕾西-華盛頓緊緊擁抱在一起。像落入俗套的搭訕故事一樣,兩人互留了電話號碼。

7月19日凌晨2點,華盛頓接到電話,坐上泰森租來的豪車,穿着睡衣進入泰森的房間。在拳王看來,這不過是一次你情我願的魚水之歡,然而事態的發展超乎他的想象。一天之後,華盛頓住進衛理公會醫院的急診室,聲稱自己遭到了泰森的強姦

德蕾西-華盛頓

消息一出,舉世震驚。當時泰森已經成爲最具統治力拳壇明星,從18歲參加第一場職業比賽開始,幾乎戰無不勝,前28場比賽有26場擊倒或技術性擊倒對手,有16場對手沒有挺過第一輪。

1986年11月22日擊敗特雷沃-波比克後,20歲零4個月的泰森成爲史上最年輕的重量級拳王。著名記者唐納德-桑德斯寫道:“高尚而有男子氣概的拳擊藝術不用爲將來擔心了,現在又有一位可以比肩鄧普西騰尼、路易斯、馬西亞諾和阿里的重量級冠軍崛起了。”

捲入這宗強姦案時,泰森的戰績是41勝1負——唯一輸給道格拉斯那場,很多人認爲純屬意外——泰森當時正在備戰與霍利菲爾德的比賽,準備重奪王冠。

自由顯然比金腰帶更爲重要,唐-金爲泰森聘請大名鼎鼎的律師文森特-富勒,這個消息震驚了馬裡恩檢察官辦公室,因爲富勒是全美最有技巧、最受尊敬的辯護律師之一。

大狀就位並沒有讓泰森安心,一個朋友給他支了一招:在一個罐子裡撒尿,放進去500美元,在牀底下存三天,然後讓巫醫爲他祈禱。

“腦子正常的人都會從罐子裡拿出錢,洗乾淨,拿去花掉。我雖然揮金如土,但給我出這種餿主意還是太過分了。”泰森說。

儘管如此,泰森還是尋求了巫醫的幫助,一天晚上他們帶着一隻鴿子和一個雞蛋,來到法院門口。泰森放飛鴿子,把雞蛋扔在地上,然後大喊:“我們自由了。”幾天之後,泰森穿上西裝,來到法庭,等候命運對他的審判

《印第安納波利斯記錄者報》寫道:“泰森一案具備了一部迷你劇的全部素材,性、犯罪,還有一個響亮的名字。”

1992年1月27日,庭審正式開始。檢察官格雷格-加里森回憶,那天早上,他至少看到五輛衛星直播車。顯而易見,泰森讓這個案子舉世矚目。

最先出庭的兩位證人給出的證詞都對泰森非常不利。維吉尼亞-福斯特是一名豪車司機,負責接送泰森。事發當天,華盛頓離開泰森的房間後,正是福斯特送她回酒店。“她的頭髮有點凌亂,”福斯特回憶,“看起來亂了方寸,處於一種震驚、茫然、混亂,無法集中注意力的狀態之中,似乎很害怕。”

急診室醫生托馬森-理查德森拿出了體檢報告,稱華盛頓的陰道有兩處擦傷,而20%-30%的性侵案會出現類似的擦傷,隨後他的陳述幾乎讓這個案子蓋棺論定。檢察官加里森問他,以前是否見過同樣的情況?理查德森回答,過去20年裡的2萬多個案例中,他只見過兩次在雙方自願的情況下造成類似的傷害。

然而對泰森來說,更災難的是他的首席辯護律師富勒。雖然大名鼎鼎,但富勒的名聲主要來自於稅務欺詐和賄賂等經濟型案件,對性侵犯案件缺乏經驗,也不瞭解印第安納州的法律。爲泰森辯護時,富勒的表現堪稱業餘。

理論上,富勒唯一的任務是證明華盛頓自願和泰森上牀,然而他的辯護偏離了主線。爲了驗證泰森向華盛頓明確提出了上牀的要求,富勒選擇讓其他參選佳麗出庭,將泰森勾引她們的下流言論和粗魯行爲公之於衆。

一位名字叫坦尼婭-特雷勒的參賽選手回憶,泰森的每句話都帶着赤裸裸的性意味。“他幾乎約了所有人,如果被拒絕,就轉向另一個女孩。他跟女孩們聊天,說想帶她們回房間,一個吻就可以,如果能上牀就更好了。”

盤問華盛頓時,富勒顯得反應遲鈍,沒有質疑其證詞中的矛盾之處,比如:拒絕泰森的要求後,爲什麼在借用廁所之後脫掉內褲?泰森被譽爲世界上最強壯的男人,體重僅有108磅的華盛頓如果被強姦,爲什麼身上找不到任何淤痕

眼看富勒和團隊屢屢錯失良機,另一位來自印第安納本地的律師吉姆-沃里斯坐不住了,忍不住對他們怒目而視。作爲當地律師,他不過是泰森辯護團隊中無足輕重的配角。然而在與檢察官加里森的辯論過程中,他的本能佔據了上風,忍不住站起來據理力爭,而富勒用怪異的眼神看着他,彷彿在說,“老兄,這是我的底盤。”

大衛-瓦勒是12個陪審員之一,據他回憶:“富勒好像對案件一無所知,完全把故事搞混了,他的陳述讓人困惑。有時候還找不到需要展示的照片,只能到處摸索。我們在陪審團的時候討論過這個問題,他根本沒有準備好。有一次,吉姆-沃里斯遞給他一張紙條,他看都不看就推了回去。”

審判期間,泰森的律師精心蒐集了48份材料,試圖證明他是一個紳士而不是暴徒,執筆者包括泰森的高中老師、同事、養母和六個前女友等等。泰森在卡茨基爾的初戀女友這樣寫道:“我等了三年才和泰森先生髮生了關係,他從未強迫我做任何事。這就是我愛他的原因,他愛女人也尊重女人。”

唐-金寫給法官的那封信洋洋灑灑,足有八頁紙,信中談到了泰森平時的善舉,比如每年感恩節送給窮人4萬隻火雞,把他描述成上帝的孩子。泰森開玩笑說,應該讓唐-金代替律師做結案陳詞。

然而這些努力被泰森傲慢的態度消解。泰森承認,自己不是一個卑鄙的傢伙,但絕對是一個傲慢的混蛋,在法庭上他想表現得謙卑,但是身上沒有一根謙卑的骨頭。

《印第安納波利斯星報》記者巴爾布-貝戈茨回憶:“他看起來如此魁梧、高大,肌肉發達,而聲音又尖又細。我坐在前排,離他不遠,和他有幾次眼神接觸。他的樣子讓人心驚肉跳,他看起來——我不想用可怕來形容——但是他的舉止確實很嚇人。”

更糟糕的是,律師團允許泰森接受檢方的詢問,顯然這位拳王沒有做好充分的準備,在描述與華盛頓的對話時,被對方抓住了漏洞。“我向她解釋,我想睡她。”泰森說。

泰森說出這句髒話時,就像一道閃電擊中了陪審員們的臉。而在幾個月前的大陪審團聽證會上,泰森說的是“我想要你”。一字之差,被檢察官加里森咬住不放,從陪審團的角度,泰森不再是一個值得相信的人。

2月10日,法官判定泰森有罪。泰森如同捱了一記重拳,腦袋歪向一邊,癱坐在椅子上。富勒要求進行陪審團表決,投票進行了將近10個小時,到了晚上10點53分,一切塵埃落定,泰森的罪名成立。

從一開始泰森就覺得自己不會贏:衆所周知,印第安納波利斯是3K黨的大本營之一;主審法官之前是負責性犯罪的檢察官,人送外號“絞刑判官”;12名陪審員裡只有兩名黑人,其中一個黑人還因爲意外而被替換掉。

3月26日的量刑聽證會上,泰森在判決前進行了一次長達11分鐘的陳述。“我的行爲有點粗魯,對此我表示贊同。但是我沒有強姦任何人,也沒有強姦任何人的企圖,爲此我感到抱歉。我的人生被禁閉了起來,我受到了傷害。我不是來求您寬恕的,夫人。我已經做好了最壞的打算,我已經被釘在十字架上,被全世界羞辱,被整個社會羞辱。能獲得這麼多支持我感到高興,不管你給我什麼樣的判決,我都準備好了。”

在法官吉福德看來,很難相信眼前的泰森像親友講述的那樣,是一個溫和、害羞、熱愛兒童的人道主義者,她認爲泰森還有繼續作案的可能性。最終,泰森獲刑10年,緩刑4年,罰款3萬美元,不允許保釋。

聽完宣判,泰森起身,摘掉手錶和皮帶,交給富勒,隨後他擁抱了養母,坐在前排的兩個女性朋友哭了起來:“我們愛你,邁克。”

他的本地律師吉姆-沃里斯建議泰森用外套遮住手銬,然而走出法院之後,泰森惡作劇一般地舉起了手銬,那張照片登上了世界各大報紙的頭版。坐上警車後,泰森跟沃里斯開玩笑:“好了,鄉巴佬,這裡就剩咱倆了。”

這宗里程碑式的案件引發了巨大的爭議,因爲自始至終檢方都沒有拿出令人信服的直接證據。邀請泰森參加此次大賽的黑人社區領袖查爾斯-威廉姆斯說:“這是一次誤判,對我們所有人來說,這是悲傷的一天。我們談論的是,並不能清楚地證明他強姦了她,這次判罰並不公正。”

曾經有人表示,在事發前看到泰森和華盛頓在豪車後座熱吻,然而此時庭審已經開始,法庭並沒有採納這項證據。

更大的爭議在於“約會強姦”的定義,華盛頓進入泰森的房間到底算不算一個約會?泰森的支持者認爲,華盛頓就是個心機婊。凌晨時分應邀坐上泰森的豪車,進入泰森的房間,還穿着睡衣,難道是爲了討論稅收政策嗎?

而華盛頓的支持者認爲她是一個天真的女孩,因爲在撥打911電話時,她表達了自己的恐懼:沒有人會相信她,所有人都會認爲她是爲了錢。

無論如何,這個判決結果明確了“約會強姦”的概念。就像法官吉福德所說:“法律對強姦的定義非常明確,並不涉及受害者和被告之間的關係。‘約會強姦’中的約會,並不能否定強姦的事實。”

泰森爲一夜風流付出了慘重的代價,在監獄裡虛度了近三年時間。諷刺的是,即使在服刑期間,泰森仍然沉迷於美色。前經紀人霍洛維回憶:“終其一生我都在努力讓邁克遠離女人,然而我去監獄看他時被擋在門外,獄警告訴我第二天再來,因爲很多女人排着隊見邁克,結果我睡在了該死的停車場。”

多年以後,泰森在博客上回憶了獄中生活:“我實在是有些縱慾過度了,以至於我懶得去健身房鍛鍊,我會整天待在牢房裡。”

1995年8月19日,泰森擊敗了皮克-麥克內利,贏得復出後的首場勝利,而他的上一場比賽是在四年之前,當時他還不到25歲。復出後泰森贏得四連勝,重新拿回了WBC和WBA的拳王腰帶。然而媒體質疑,爲了讓泰森輕鬆取勝,經紀團隊專挑軟柿子。

直到1996年,泰森重新遭遇了霍利菲爾德,這場推遲五年的大戰以泰森被技術性擊倒而告終。1997年的二番戰,泰森上演了咬耳門,徹底身敗名裂。

如今回過頭看,泰森沒有管住下半身,失去的不僅僅是三年時光。走上審判席的那一刻,當年那個戰無不勝的拳王泰森,已經“死”去。那是法律的審判,也是命運的審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