劉屏專欄-追悼中華民國益友艾里森
美國阿靈頓國家公墓正進行着隆重的軍禮儀式。高頭大馬的騎兵隊緩緩前行,引領着一輛馬車,馬車上是覆蓋着美國國旗的靈柩;靈柩旁擺着一雙馬靴,靴尖朝後;旁邊的一匹馬,馬背無人;這一切意味着靴子及馬匹的主人已經永遠離開了。
長眠的是一代空戰英雄艾里森(John R. Alison,見圖,摘自網路)。他是二次大戰的王牌飛行員(Ace),是美國空軍特種作戰之父,是諾曼地登陸的奇襲策畫人之一。他也是協助中國抗日的「飛虎航空隊」一員,更是在冷戰年代協助中華民國空軍取得F-5戰機的功臣。
前導的是軍容壯盛的空軍樂隊、儀隊,然後是美國國旗、美國空軍軍旗、以及繡有兩顆星的少將將旗。其後是美國空軍部長敦利(Michael B. Donley)、身着四星上將戎裝的美國空軍參謀長史瓦茲上將(Norton A. Schwartz,相當於國軍的空軍司令)等人。中華民國駐美代表袁健生、軍事代表團團長柏鴻輝少將及三軍武官皆出席,並且帶來了總統褒揚令及「大同」勳章。
艾里森生於一九一二年,與民國同壽。佛羅里達大學畢業後,二戰爆發,他先後協助英、蘇組建空中戰力。一九四二年,中國代表團赴美採購戰機,艾里森駕駛P-40展示性能。按「飛虎」創始人陳納德的回憶錄《我與中國》(Way of A Fighter)所載,代表團看畢後,指着飛機說要一百架,不過陳納德指着艾里森說,中國需要的是一百個艾里森。
幾星期後,艾里森和P-40到了湖南衡陽。他在中國戰區至少擊落七架性能在美機之上的日寇「零式」戰機。美國收視率甚高的「歷史」頻道多次製作有關他的空中纏鬥節目,並請他現身說法。例如一九四三年,他的P-40方向舵被日機擊毀,難以操控,只能任由日機在後追擊,以爲大限難逃。沒想到一架國軍的P-40趕來支援,在日機後方射擊。他心裡默唸,「別把我一起打下去」。
九死一生後,他仔細查訪,得知救命恩人是臧錫蘭中尉。臧錫蘭因此役晉升上尉,後來是國軍的Ace,來臺後擊落過米格機,最後一個職務是空軍總部情報署長,在一九八八年過世。
還有一次,他擊落三架日機,自己也中彈,迫降在河裡。農民趕過來,他怕農民誤把他當作敵人,急忙用中文高喊「我是美國人」。他說,那時他就只會這一句中國話。
艾里森後來首創以滑翔機運輸物資,在中印緬戰區屢建奇功,開空軍特種作戰的先河。因此歐洲盟軍統帥艾森豪規畫登陸諾曼地時,商請他組建滑翔機部隊。
十分巧合,他過世的日子(六月六日)正好是諾曼地登陸紀念日。
艾里森還參加過韓戰、越戰,六十歲時以少將退役。中華民國撤至臺灣後,他全力協助國軍爭取高性能戰機,故駐美代表夏功權推崇他是「中華民國的益友」。每年五月底的美國國殤日大遊行(紀念二戰勝利),艾里森從不缺席,而且是在中華民國代表隊行列中。
一本航空雜誌說,沒有哪一種飛機難倒艾里森,戰鬥機、轟炸機、運輸機、滑翔機、直升機,都是他的最愛。美國空軍成立五十週年時,空軍協會要安排一位最具代表性的人物擔任主講人,各方公推艾里森,因爲「沒有人能比得上他的飛行技巧;唯一能和他相比的,是他對飛行的熱愛與迎接戰鬥的勇氣」。
其子在政大兼課,從臺北回美參加喪禮,在喪禮上說,看到「歷史」頻道播出當年中國農民救助「飛虎」隊的鏡頭,老父指着電視上的幾頭騾子,一一叫出牠們的名字,因爲當年他爲牠們取了名字。還有一次看到中國農民推着美國「別克」轎車的鏡頭,老先生指着電視大叫:「那是我的車!」
一位黑人老兵拄着柺杖參加艾里森的葬禮,穿着當年在中國戰區的飛行夾克,繡着紅白相間的條紋及中、美兩國國徽,那是二戰「中美混合團」的標誌。
三架二戰著名戰機P-40、P-51、英國的「噴火」式編隊飛過,這是艾里森飛得最多的三種飛機。接着美國空軍第七十五中隊的A-10對地攻擊機由上空飛過,四機編隊中,空了一個位子,這是著名的「Missing Man Formation」,象徵着「他已離我們遠去」。艾里森曾經擔任七十五中隊第二任中隊長。
熄燈號響起,禮槍排放。四星上將把美國國旗交給艾里森的遺孀凱薩琳,代表美國對英雄永恆的感念。
由於我是在場的唯一華人記者,我告訴美軍新聞官,我以中華民國國民身分向這位英雄致敬,也以記者身分忠實記錄各界英雄致敬的過程。艾里森揮別最後幾年身體的不適,奔向天國與戰友會合,不用飛機也能自由翺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