考上二本的大學生,後來都去了哪

一個大學生去送外賣了,不稀奇,但是《一個北大畢業生決定去送外賣》,短短一天就能成爲百萬爆款;

一個學生吐槽自己一無所有,沒人會大驚小怪,可一旦有人發帖說《我上了985、211,才發現自己一無所有》,全網立刻就嗨了起來。

發現沒有?討論大學生的話題那麼多,能爆的卻只有一種:主角是985或者211的大學生。

他們是屬於名校光環下、金字塔尖的那一小撮人。但他們身後的陰影裡,還有中國餘下2800多所雙非一本、二本三本專科院校大學生們模糊的面孔[1]。

這些年,每年高考考生都有大約1000萬,但重點建設的頭部高校只能錄取其中不到5%。

剩下九成之多的準大學生,他們都去了哪裡?

作爲這場殘酷競爭中“沉默的大多數”,他們後來的生活怎麼樣了?

高考發揮得好不好,有一條繞不開的標準,叫“一本線”。

夠了這條線,你纔有資格被“重點大學”錄取,戴着“985”“211”的光環,走向社會巔峰。

但在中國,大部分省市的一本上線率只有百分之十幾,參加考試的考生人數,卻可以有50萬甚至100萬。

也就是說,如果高中不是衡水、毛坦廠這樣的“高考工廠”省重點,一個班50個同學參加高考,最終只有不到10人能進入所謂的“好大學”。

2018年6月7日,河北衡水二中,在進入高考考場前, 考生在教室內休息

剩下只夠上二本、三本甚至專科的普通學子,往往出生在哪裡,就在哪裡讀完了大學。

看看往年全國錄取線排名靠前的四所二本大學[2][3][4][5]:

廣東財經大學、廣東金融學院這兩所經濟發達地區學校,19和18屆本科生省內生源比例都超過了90%;

位於中部地區的皖南醫學院,2017屆本科生中,本地生源佔比也達到了94%;

還有重慶醫科大學,雖然本地生比例較低,但川渝生源也佔到70%。

廣東財經大學佛山校區圖書館

是這些二三本的學生沒有進軍北上廣的野心嗎?

不一定,但大城市裡沒有他們落腳之處倒是真的。

看一看2020年全國二本大學的排行,理科錄取分數線最高的300所學校中,僅有6所位於北京,10所位於上海,3所位於廣州。

許多學校,諸如浙江海洋學院、廣東醫科大學,校名中掛着“經濟大省”的響亮招牌,實際位置卻坐落在舟山、湛江這樣的省內三線地級市。

去了這些城市唸書,前途怎樣還是一片未知,但至少能肯定一點:貧窮。

2021年4月11日,廣東湛江赤坎老城區

2021年,清華大學的預算收入是317億,還能拿到43億的財政撥款[6];相比之下,溫州大學10.6億[7],大理大學5.7億[8],蘭州財經大學4.9億[9]……

你讀四年大學,還沒人家分到的一個零頭多。

而且,越是經費不足,學校在科研、教育,甚至是生活方面的投入就越有限。

進了二三本大學,你躺在原始宿舍8人間、沒空調的破牀板上怨聲載道;你的老師也只拿三四千的工資,講起課來有氣無力。

如果有條件,誰不想上好大學?可是對於很多人而言,考上家鄉的二本就很不錯了。

清華大學圖書館

一個二本學生的典型畫像大概是這樣[10]:

“要麼來自不知名的鄉村,要麼從毫不起眼的城鎮走出,身後有一個打工的母親,或一個下崗的父親,和一排排尚未成人的兄弟姐妹。”

沒有“一線城市、高知父母、國際視野”的頂流資源,也缺少“小鎮做題家”的天賦或技巧,但他們依然有可能是家中三代的第一個大學生,又或者是偏遠村莊裡的唯一希望。

四川省某鄉村小學

高考改變了他們的命運,實際的作用卻非常有限。

有一個與教育資源相關的著名理論,叫做“最大化維持不平等假設”。

它認爲,只要優勢地位羣體有能力動用經濟、文化、社會和動機資源去抓住所有可能的機會,教育擴招的紅利就不會留給底層的大衆。

例如在中國,大學擴招前,城市家庭子女獲得本科教育的機會是農村人的3.6倍,而在大學擴招後,這個數字上升爲了6.3倍[11]。

對於大多數農村考生和小鎮青年而言,二三線城市的二三本學校,既是他們的出路,也是他們的歸宿。

每一個踏入大學校門的新生,都會發自內心地對自己說一句,“未來可期”。

但對於不同學校的畢業生而言,他們的未來和他們的期待,真的不太一樣。

大部分雙一流大學,本科畢業生的國內外升學率都能達到40-50%以上,但在一衆二本學生當中,這個比例普遍不超過20%。

山東大學公共衛生學院2012級的學霸宿舍,6名女生考研全過,其中4名升入北大

學習成績和家庭壓力,雙雙限制了二本學生們成長的天花板。

一項針對北京某重點高校的社會調研顯示,相比學業表現,家庭背景對大學生畢業意向的影響更具主導作用[12]。

選擇繼續進修的學生,往往父母都具有較高的知識素養,家庭經濟條件也無需太多顧慮;相反,毅然決然選擇工作的學生,則往往是出於經濟獨立和反哺家庭的迫切需要。

2019年3月10日,西安,前來應聘大學生與用人單位進行雙向選擇洽談

獲得穩定工作,就能讓父母儘早挺直被生活壓彎的腰。很多平平無奇的二本學校,本科生的直接就業率都能超過80%,比清北都高出了近60個百分點。

但是,對於來自普通家庭、就讀普通學校的普通二本學生而言,這薄薄的一紙文憑卻不能帶給他們太多期待。

打開百度、阿里、騰訊、麥肯錫等等熱門企業的校園宣講會行程,你根本看不到一所非重點大學的名字。

2012年10月8日,武漢華中科技大學,衆多名企掛起校園宣講會橫幅

爲了能殺出870多萬畢業大軍的層層突圍,這些卑微的二本學生連喊價都不敢喊得太高[13]。

國內某招聘平臺做過一項數據統計,“雙一流”高校畢業生的期望薪資平均在8000-10000以上,相比之下,非雙一流高校的應屆生只敢要5562元,算是他們的一半[14]。

然而,這樣可憐的薪資願望,也只有在經濟發達的大城市纔有機會實現。

2015年3月17日,杭州春季人才交流大會

依託地理優勢,上海立信會計金融學院的2019屆畢業生超過七成留在江浙滬就業,黃金地段、熱門崗位,有三分之一的人月薪可以在6000元以上,但還是有15%的人工資甚至低於4000元[15]。

如果就讀的是經濟稍欠發達地區的二本大學,比如山西應用科技學院,畢業生起薪低於3026元的佔了一半[16]。

這麼低的工資,連北上廣的小餐館招臨時工都不敢給,只看二本生的工資,似乎能理解“讀書無用”的論調是怎麼來的了。

儘管二本大學的畢業生工作心切要價又低,他們的待業率卻是雙一流高校畢業生三倍以上。

以疫情前的2019年爲例,武大、復旦本科畢業生未就業率也就1-2%出頭,而像昆明理工大學、皖南醫學院這樣的二本學校,則通通在10%上下。

高待業率再與龐大的學生基數兩相疊加,新聞裡那些“本科學歷街頭擺攤”的報道也不足爲怪。

2013年08月31日,湖北經濟學院的學生正在學校的組織下積極練攤

何況,即使找到了工作,二本畢業生在工作滿意度、專業相關度和職業穩定性等方面也都能落後於雙一流大學畢業生一大截。

2018年,某國有單位一共招聘了11名應屆畢業生,其中10個專業崗位均招收的是清北和人大的碩博,唯獨一個文秘崗招收了一名來自紹興文理學院的本科生。

據該公司HR解釋,這是爲了避免大材小用:“安排會議室、預訂出差機票、複印文件然後運轉文件,這就是他(她)的全部工作內容。”

薪資、學歷的重重歧視,讓他們階層上升的通道太過艱難。

二本大學不僅可以吸收超九成本地生源,還會在他們畢業後,把至少六成的畢業生留在本地。

甚至,越是來自農村出身的孩子,越傾向在畢業後回到地級或以下的城市就業。

雖然見過了世面,但是可以闖蕩的天地卻並沒有變得開闊。

2020年11月24日,早高峰時段,北京地鐵八通四惠東站擁擠的人流

有一點欣慰的是,相比起打工持家的父親母親,畢業之後的二本生多少能從工作中看到一絲穩定。

比如,2019年昆明理工大學的校招名錄,世界500強雖然只有25家,但國有企業和事業單位數量足有536家。[18]

那年招收人數最多的前三家單位,分別是雲南電網有限責任公司、雲南省建設投資控股集團有限公司,和中國鐵路昆明局集團有限公司。在本地人看來,妥妥是搶手的好工作。

但對很多二本學生而言,像這樣躋身本地的國企或者百強企業,不僅要拼個人實力,有時還要看背後的關係。

兩樣都不沾的普通本科畢業生,最終依然會大量流向中小企業。例如像上海立信會計金融學院,2019年畢業後選擇進中小企業工作的畢業生超過了一半[15] 。

當985的大學生抱怨在互聯網大廠加班996時,別忘了,還有很多二本、三本的學生,正在中小企業忍受着職場上的勾心鬥角,和同事間的爾虞我詐。

2020年11月18日,重慶商務職業學院,大學生在招聘會現場進行求職

考研或許是這些二本學生再一次改變命運的契機,但卻鮮少有二本生走通了這條路。

除非像曲阜師範大學那樣的“考研神校”,非師範類畢業生升學率穩定保持在20%以上,甚至還能有超過四成的人考入“雙一流”名校[19]。

其他選擇考研的二本生,大多隻能在本校升學,或者流向另一個普通本科院校。比如屬於省重點的華東交通大學,2019年約有12%的學生選擇升學,但八成以上依然還是雙非普本[20]。

2011年12月13日,山東煙臺大學,大學生專心複習,備戰研究生考試

對於高考成績沒能夠上重點線的學生,我們還是更建議你選擇一個發達城市的學校。這樣,無論是教育經費還是就業空間,都要比三四線小城的同等級高校更勝一籌。

而且,像成都、杭州、西安、南京等等新一線城市也面向大學生開出了各種各樣的人才引進政策。只要是全日制大學本科學歷,不管是不是重點,都可以申請落戶。

畢竟,能考上大學,你就已經打敗了70%的同齡人[20][21]。