多少罪惡,假汝之名——對自由的四大錯誤認知
自由,是人類社會追求的核心價值之一,是現代文明核心支柱之一;但也是最複雜的概念之一,因而常常被誤解和濫用。
所以,羅蘭夫人才不無哀怨地說道:“自由、自由,多少罪惡,假汝之名”。
然而,沒有自由,文明其實已經消亡了。
因此,澄清對自由的四大錯誤認知,可謂是當下最重要的課題。
錯誤認知一:
自由是爲所欲爲
▲法國大革命
第一個,也是最常見的錯誤認知,就是將自由理解爲“想幹什麼,就幹什麼”,認爲一切限制,都是對自由的壓迫。
事實上,正如亞里士多德所說“自由不是隨心所欲,而是有能力按照理性選擇生活”,自由不是無視規則,而是在規則的框架內發揮個人潛能。
追求“無限自由”的結果,是法治的崩潰和社會的恐慌。法國大革命,人們爲了推翻舊制度,喊出了“自由、平等、博愛”的口號。爲了實現這個目標,社會完全失去了下限,不停把人推向斷頭臺,革命很快演變爲羅伯斯庇爾領導下的“恐怖統治”,人們在“不限制的自由”中走向了毀滅。
所以保守主義之父柏克在《自由與傳統》中反覆說道“自由,是法治下的自由”。
除此之外,個體的自由必然會與他人的自由相碰撞。因此,自由就必然需要規則、邊界與妥協。開車時,紅綠燈限制了每個人的行動自由,但正是這些限制,保證了交通的安全與高效。
所以英國哲學家密爾在《論自由》一書中才會說:“你的自由,止於他人鼻尖開始的地方。”
也正因此,嚴復將《論自由》一書,翻譯爲《羣己權界論》,並將“自由”翻譯爲帶有限制的“自繇”。
錯誤認知二:
自由是經濟自由或政治自由
另外一種對自由的常見錯誤認知是,認爲政治與經濟可以分開,取其一即可。
有人認爲只需要經濟自由,無需政治自由。這在很多中國企業家身上常見,他們只關心,自己能不能發財,至於是否有政治自由與權利,無關緊要;
還有人認爲,只需要享有治理社會的政治自由,無所謂經濟是否自由。甚至爲了大多數人的幸福,應該限制經濟自由。這就是貢斯當在《古代人的自由與現代人的自由》中發現的古今兩種自由。
事實上,沒有政治自由,經濟自由是難以保障的。德國納粹時期沒有基本政治權利的猶太商人,哪怕到了富可敵國的地步,納粹一聲令下,資產悉數歸爲國有;在中國古代,沈萬三、胡雪巖這樣的富商巨賈,沒有政治參與的可能,皇帝一聲令下,商業帝國立刻灰飛煙滅。
同樣,沒有經濟自由,政治自由也難以保障。沒有經濟自由的社會,就是計劃經濟社會,參與分配、統籌經濟的人必然是權力的核心,很多人所謂的政治參與,只是表象,最終將淪爲政治的旁觀者乃至受害者。
所以哈耶克在《自由憲章》中不無警告地說:“國家擔負起整個經濟生活的規劃,放棄了經濟事務中的自由,就絕不會存在個人和政治的自由”。
錯誤認知三:
自由是容易的
▲英國憲章運動
在捍衛和呵護自由之寶貴的時候,我們常能聽到,“自由是天賦的,是造物者賦予我們不可剝奪的權利”類似的表述。
於是,很多人就認爲自由很容易獲得,不容易失去。佛教、存在主義等學說,甚至認爲“無論如何,我們都是自由的”。這又是一種常見錯誤認知。
事實上,“天賦自由”只是一種應然表述,強調其天然合法性、正當性;“永遠自由”更多指向的是心靈與意志的自由。而在日常生活中,自由是很容易消失與被剝奪的。
首先,自由來之不易,是歷經無數人奮鬥的結果。丹尼爾·漢南在《發明自由》一書中就發現,現代文明中的自由,與其說是天賦人類的,不如說是英格蘭獨有的產物,然後普及到了世界,獲得並不容易。更不用說,全世界各地的人,爲了自由所付出的鮮血與努力。
其次,伯林在《自由及其背叛》中發現,在思想史上,自由存在着很多敵人,愛爾維修、盧梭、費希特等哲人對自由觀念的濫用和誤讀,嚴重妨礙了自由觀念的發展,也阻礙了個體自由的實現。再加上權力“熱衷”剝奪自由,稍不留意,自由就會被強權奪去。
所以阿克頓在《自由與權力》中反覆警醒道“自由是古老的,專制則是現代的”。保衛自由並不容易。
錯誤認知四:
自由不是必需的
▲美國“言論自由保護”運動
自由的確偉大、寶貴、來之不易。但很多人發現,有了自由似乎並沒有幸福。於是很多人就認爲,自由不是必需的。這又是對自由的一個錯誤認知。
其實,自由只是幸福的必要條件,絕非充分條件。有了自由,可能未必幸福;但沒有自由,一定不幸福。
自由是安·蘭德所謂的“無所依、無所傍、無所求”,必然要承受數不盡的孤獨、義務與勇氣,所以自由往往與責任、義務、甚至孤獨,綁在一起。
然而人天生是害怕孤獨的、害怕承擔責任的。弗洛姆在《逃避自由》一書中發現,“現代人正在逃避自由”。強權說什麼,他就服從什麼;怎樣舒服,他就怎樣行爲;怎樣能減少抉擇,他就怎樣行動。這就讓極權主義、縱慾享樂主義有了可乘之機。
事實上,還有很多人是害怕自由的。比如很多人認爲,教育、醫療兩個領域,市場常常會失靈,因而爲了人們的幸福,好的教育、好的醫療應該限制自由。事實上,弗裡德曼在《自由選擇》一書中就發現,美國公立教育、醫療往往都是失敗的,而私立、自由競爭的教育醫療往往效果顯著。
爲此,哈耶克就反覆警告道“願意放棄自由來換取保障的人,最終既得不到自由,也得不到保障”。
伯林說,要真正理解自由,就必須從對自由的錯誤認知中吸取教訓,避免賦予自由過多的王冠和權柄,也避免讓寶貴的自由從手縫中流失。這個自由越發氾濫同時又廣受剝削的時代,理解自由十分緊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