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底是誰改變了跑步運動?
「生存下來的物種,不是最強壯的,也不是最聰明的,而是對變化做出最快反應的。」達爾文在《物種起源》中對生命力的總結不僅適用於自然界,放在現代社會的商業語境中,同樣適用。
企業、品牌對於市場環境變化是否能迅速反應,根源便在於其創新的能力與意願。如果把耐克比作運動用品市場生態鏈頂端的物種,堅持創新,是耐克對於迅速變化的市場環境的應對。
而2024年,則是它的進化DNA需要被激發的關鍵時間點。
文 /陳點點
對於耐克而言,這是充滿了變化的一年,包括品牌戰略、營銷模式、人事調整等一系列舉措,都在說明耐克正在努力尋求改變。當然,現實情況是,眼下有多少人篤定耐克的新策略能夠幫助其渡過難關,穩坐行業頭把交椅,就有多少人對於這艘大船的航行方向提出質疑。
在今年的進博會上,連續五年參展的耐克將對外的表達重心落在了跑步與創新。透過現場耐克想要表達的品牌DNA內核故事,以及與耐克研發團隊運動研究實驗室副總裁Matthew Nurse的對話,我們得到了未來品牌發展的更多信息和線索。
源自跑步
一個有趣的現象是,作爲全球市佔率第一的運動品牌,在過去幾十年中耐克十分成功的降低了受衆對於耐克品牌的認知門檻,消費者不需要去更多地瞭解它,便可以做出購買決策。
但其實許多人並不一定了解,在耐克對所有運動的投入中,跑步所扮演的重要角色。在不斷變換的市場環境中,比爾·鮑爾曼、普雷方丹這些跑步史上偉大的名字,已經逐漸被淡忘。這也是今年耐克重新強調跑步運動的原因之一。
毫不誇張的說,自在上世紀60年代,耐克的品牌史其實就與跑步運動的發展史交織在了一起。而耐克公司的崛起,從一定程度上也改變了跑步這項運動。
耐克創始人菲爾·奈特在俄勒岡大學期間作爲田徑隊的一員,受訓於鮑爾曼教練。這兩位具有好奇心和鑽研精神的運動員和技術控,在1964年的1月聯合創立了藍帶體育用品公司(Blue Ribbon Sports),也就是耐克的前身。
比爾·鮑爾曼與菲爾·奈特
鮑爾曼教練,被視爲美國田徑的「教父」。1963年,俄勒岡州成爲美國慢跑運動的發源地,這背後的原因是鮑爾曼和他的同事出版了一本身體運動手冊。這本僅有四頁的小冊子向大衆普及一項名爲「慢跑」的全新運動的益處,並提供了相關運動指南。
作爲教練的他,不僅培養了64位全美田徑冠軍,還系統性地優化了訓練的模式,爲此後田徑運動在競技層面的不斷提升提供了框架性的理論基礎。也就是在這時,鮑爾曼意識到了裝備對於運動表現的關鍵作用。
在早期的產品研發中,鮑爾曼和菲爾·奈特基於跑步運動員對於速度、支撐、回彈等維度的裝備需求,打破了當時以厚重皮革和金屬製作跑步釘鞋的傳統,致力於如何減輕跑鞋重量,幫助跑者取得更好的成績。這種探索一方面讓年輕的耐克成爲這個市場的玩家,也最終重新定義了這個賽道的運動裝備。
1972年,耐克正式推出第一款運動跑鞋Nike Cortez,這款由鮑爾曼教練主導設計的跑鞋採用了當時顛覆性的中底緩衝系統和鞋後跟支撐架,最終擁有八項註冊專利。
「每雙鞋減輕一盎司,跑者在跑完一英里時可以減少55磅的負重。」這個一直被沿用至今的計算公式,同樣是鮑爾曼對於跑步運動發展的貢獻。這個方法論讓他開始在跑鞋研發中關注輕量化與牽引力的組合。
鮑爾曼親手爲俄勒岡大學長跑運動員肯尼·摩爾設計並製作了耐克的首款釘鞋,其重量是當時主流釘鞋的一半。而30年後的亞特蘭大,短跑傳奇邁克爾·約翰遜成爲奧運會上成爲200米和400米的雙料冠軍,他腳上穿的那雙「黃金釘鞋」,其研發靈感正式來源於此。
鮑爾曼早期對鞋面材料和編制縫合技術的探索,最終孕育出了Flyknit鞋面技術;他對於跑鞋緩震和支撐的研究,是Zoom科技誕生的源代碼。如果說現在我們熟知的這些耐克科技是一個個能夠不斷進化的器官,那麼半個世紀前的耐克創始團隊,就是演變出這些器官的DNA。
你很難想象在一個菲爾·奈特和鮑爾曼沒有攜手成立藍帶體育公司的平行宇宙裡,跑步運動會如何發展和演變,2019年的10月12日,是否還會有人類用不到2個小時,跑完42.195公里。
改變跑步
耐克講起古早的故事,並不是爲了躺平在功勞簿上,相反,它對外表達的是品牌精神力,不僅是過去耐克的靈魂,也是當下和未來繼續「跑」下去的底氣。
菲爾·奈特作爲一個堅信跑步能夠賦予人「神格」的創始人,精神和文化維度的影響,纔是塑造耐克DNA的關鍵。
菲爾·奈特與早期的耐克跑鞋產品
在《鞋狗》一書中,菲爾·奈特就提到:「不停地奔跑,卻不清楚爲何而跑。是爲了某個目標,還是爲了追求某種刺激?但真正的原因是,停下來會讓他感到死亡的恐懼。」於他而言,奔跑不會停止,創業也不會停止。
正是這樣的企業哲學,讓耐克的團隊一直在創新領域不斷地投入。當然,創新與創新之間,也有不同。
在絕大多數語境中,創新都是個褒義詞。但從商業的角度出發,創新卻未必都是積極的。有的時候,創新會陷入到「自我感動」中,在特定技術或設計上投入了大量精力,追求所謂的極致,然而這種極致並未真正考慮市場需求或用戶的核心痛點。因此,我們說創新不僅僅是技術上的突破,更需要兼顧用戶需求、市場需求和商業邏輯,才能產生真正的價值。
對於耐克而言,要做到有價值的創新,核心就是真正從運動員、運動愛好者的角度出發,通過創新來幫助他們戰勝自己。
進博會現場,耐克展出了其爲基普喬格打造的Nike Zoom Fly 6 EK以及Nike Pegasus 41 EK兩雙代表性跑鞋。這兩雙鞋的磚紅色鞋底,不僅代表了基普喬格成長的這片肯尼亞紅土地,也在致敬2016年於肯尼亞開始的「瘋狂計劃」——Breaking 2。
2016年4月17日,波士頓馬拉松開始的前夜,同樣來自肯尼亞的韋斯利·科瑞(Wesley Korir)在酒店遇到了老鄉基普喬格,他告訴基普喬格一定要試一試耐克的超級跑鞋,這將是一雙在馬拉松賽場上帶來顛覆性表現的超級跑鞋。
4個月後的里約,穿着耐克跑鞋的基普喬格以2小時8分44秒的成績拿到奧運金牌,一個大膽的想法,也開始萌生。耐克帶着一整個研發團隊來到肯尼亞,在基普喬格的家鄉與他一起測試、研發超級跑鞋——Zoom Vaporfly Elite4%,以及正式圍繞基普喬格、西德薩、塔德塞正式開啓「破二計劃」。
在當時,耐克的創新研發團隊每一天都收集他們的訓練數據和反饋,試圖解決他在42.195公里中的每一步可能出現的任何問題。而基普喬格,也會在訓練結束後用紙筆記錄下當天的訓練細節,爲耐克的工程師尋找到技術突破的蛛絲馬跡。
也就是在這時,基普喬格與耐克Breaking 2團隊的帶頭人桑迪·博德科爾(Sandy Bodecker)成爲了摯友。
博德科爾爲耐克工作了35年,他最被世人所熟知的產品,便是耐克以他的姓名簡寫命名的SB系列。已經在耐克名利雙收成爲集團VP的博德科爾,心中有着一個讓人類馬拉松紀錄破2的執念。他的左手手腕上紋了5個數字和兩個符號——1:59:59。
基普喬格向鏡頭展示博德科爾手腕處「1:59:59」的紋身
正是因爲博德科爾的執念,他帶着耐克的研發團隊爲基普喬格的破二計劃提供了一切有可能讓他提升成績的幫助。2017年5月6日,穿着Zoom Vaporfly Elite4%的基普喬格在意大利的蒙扎以25秒的差距與破二失之交臂。
這25秒,也許是基普喬格這輩子爲數不多感到遺憾的時間。因爲在他2019年穿着再次進化的Nike Vaporfly Next%真正破二創造人類歷史的時候,博德科爾因爲癌症已經離開人世一年零九天。
完成破二壯舉的第二天,基普喬格在自己的社媒寫下四個單詞:「Sandy, we did it.」。
你可能永遠無法量化基普喬格在破二的這條賽道上,耐克的這些尖端科技究竟爲他節省了多少時間。但你可以確信的是,從基普喬格起跑到撞線的這1小時59分40秒裡,博德科爾和腳下的跑鞋是他的支柱。
進博會上,耐克展出了基普喬格兩次破2挑戰所穿的跑鞋
很多時候我們把耐克的成功歸咎於產品、科技、創新,這個答案對嗎?
對,但不完全對。在這些產品、科技、創新背後,更重要的是人。是一羣像博德科爾這樣熱愛體育、尊重體育、熱衷創新,投身創新的人,讓耐克保持着鮮活的生命力。
跑向未來
在這個大家喜歡用簡單標籤來定義複雜事物的時代,在此之前,我們看到了太多剖析耐克困局的內容,媒體人喜歡覆盤耐克因爲此前做了哪些事,沒做哪些事,由此給耐克開出一系列的「體檢報告」。
但現實中,內外部的環境一直在動態變化,管理團隊在決策上無論是做加法還是做減法,談何容易。
外界從去年就開始在質疑耐克的創新力缺失,而其實耐克內部很早就發現了這一問題,並採取了行動。但從戰略的確定,實施到收到成效,這需要不短的時間,至少比構思一篇《耐克怎麼了?》的文章所要花的時間長得多。
耐克研發團隊運動研究實驗室副總裁Matthew Nurse告訴氪體,創新對於一個企業而言,並不是線性的發展過程。有時候研發團隊推出一個顛覆性的創新技術,那麼無論是市場、運動員還是消費者,都還沒有做好準備,這些創新甚至會嚇壞很多人。
但實際上創新的工作,就是要比市場跑得快,甚至於引領市場的發展趨勢,那就意味着需要時間。諸如Alphafly這樣的顛覆性科技,從出現到被市場接受再到成爲一個系統性的技術,經歷了近20年。
Nike Alphafly 3
有的時候,對創新最爲奢侈的投入,是耐心。
1980年,耐克運動研究實驗室(NSRL, Nike Sport Research Lab Form)創立,儘管實驗室最初只是一個簡陋的倉庫,但卻是耐克對創新的執着和篤定的體現。
經過40多年的發展,目前NSRL位於俄勒岡耐克全球總部中心,這個全球領先的運動研究實驗室在匯聚了包括人體、運動、生理和心智科學等多個方面的頂尖研究團隊的同時,配備了4間環境模擬室,825臺測試設備,400個動作捕捉機位和超過80臺模型機。
基於這樣的研發投入,耐克才能夠孕育出「速度系統」「緩震技術」這類可以不斷演化、融合、精進的底層創新,在產品層面不斷推陳出新,在運動層面,幫助人類探索極限。前文我們提到的Breaking 2科研團隊,就是來自於NSRL。
據瞭解,3個月前,位於上海的NSRL China也正式投入使用。
透過進博會上耐克對於跑步和創新的敘事,可以肯定的是在未來很長的一段時間裡,作爲一個由跑者創立的品牌,跑步市場將是耐克之後持續發力的重點領域。創新的技術與產品,也將是耐克全球戰略中最爲重要的一環。
進博會上,蘇炳添體驗耐克運動研究實驗室
1977年,已經在市場上嶄露頭角的耐克推出一則在廣告史上被稱爲經典的作品——「There Is No Finish Line」。
在當時,這種不單純聚焦產品,而是將跑者及其跑步精神放大,並對外傳遞的品牌敘事,讓其在跑者之間被賦予了新的含義,也成爲了耐克一步步邁向頂峰的註腳。
近半個世紀後,耐克也許應該將這個廣告中的最後一段話,送給現在的自己:
「戰勝對手不是難事,但戰勝自己卻是一場永無止境的修行 Beating the competition is relatively easy, but beating yourself is a never ending commitment。」