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京中產最新戶外方式,三個字
城市live
在當下最火的戶外圈,有什麼比徒步更鬆弛,比露營更省錢的活動呢?答案可能是撿菌子。
北京人素來有着撿秋的傳統,喜歡在秋天跑到森林裡拾些核桃、葉子、松果或板栗,拿回家收藏或是吃掉,留下一個獨屬於秋天的烙印。
在2023年的秋天,北京人喜歡撿拾的品種多了一樣——菌子。
也許是受到雲南人的啓發,北京人的社交媒體上也興起了一陣撿菌熱潮,他們分享自己在北京郊區撿到的菌子,通常是滿滿一籃子,黃的、紅的、棕的、黑的,顏色各異,大小也不同,有些像手掌一樣大,有些只有手指般大小。
有人說撿菌子“道路是曲折的,前途是光明的”,有人說“這種感覺讓人上癮”。
撿菌子這件事兒幾乎滿足了城市i人對於理想週末的所有想象:戶外、探險、美食,安靜自在且有“開盲盒”般的未知刺激。
但是撿歸撿,食用就是另一回事了。
劃重點:不要採食不認識的野生菌,生命只有一次,中毒治療一次2萬起。來自20年拾菌專業戶柳開林的溫馨提示。
菌子的風颳進了北京
去年5·1,《食菌記》的作者柳開林在北京門頭溝潭柘寺附近爬山時,偶然發現了一簇好看又好吃的菌子,晶蓋粉褶菌。
這種可愛的菌子因爲帽子中間凸起且顏色比較亮、菌褶呈粉紅色而得名。
● 晶蓋粉褶菌(2022年5月,北京門頭溝),攝影/柳開林
更多的發現是6月中旬,在北京門頭溝的著名景點百花山,柳開林在書裡記錄了當時的景象,“在茂密的白樺林裡,有很多倒地腐朽的白樺木,陽光透過枝葉灑下來。在這些鬆軟的木頭上,我發現了寬鱗大孔菌、杯瑚菌和溝紋陽蓋傘。它們都長在腐木上,可判斷屬於腐生菌。”
作爲雲南人,柳開林第一次發現北京的野生菌竟然如此豐富,他的菌子基因覺醒了。
此後他動不動就開着車,帶點午飯和水,從北京的南三環跑到北京的山區撿菌子。最多的時候,一週能撿個2、3次,一次5個小時以上。心情好的話,就不止5小時了。
每次找到的菌子,柳開林都會把照片分享到社交媒體上。至於爲什麼不拍視頻,是因爲不想爲了拍視頻,損失撿菌子的樂趣。
很快,一些北京當地人關注到了他,主動要求柳開林帶他們一起去拾菌。
今年8月,柳開林在北京延慶組織了一場拾菌活動。最多的時候,能有幾百人來報名。爲了篩選出那些拾菌意願強,且不會輕易放鴿子的5-10人,柳開林有時會收費300元。
● 柳開林和大家一起識菌子,攝影/毛莎莎
來和柳開林一起撿菌子的,大概分爲三類。一類是不認識菌子的人,覺得撿菌子很好玩很治癒,便來玩玩。一類是老家就在西南或東北一帶的,對菌子感興趣且有着一定情感連結的。還有一類就是帶孩子的媽媽,帶着孩子來認識自然的。
我有些不解,北京菌子的歷史應該也蠻久了,爲什麼今年撿菌子才成爲都市人中的新潮流?
“大家都太捲了,想放歸山林”,柳開林說。只是在這之前,大家選擇放鬆的方式多爲爬山或徒步。他加入的字節爬山羣裡,有些員工就算要一週工作6天,也要抽1天去爬山放縱自己。
而撿菌子這種形式既能鍛鍊身體,實現爬山的效果,又能感受到大自然帶來的愜意與鬆弛,還能順便學點生物學知識,很難不受到追捧。
● 柳開林和大家一起撿的菌子,攝影/毛莎莎
這也衍生出了一門帶人拾菌的生意。
今年9月,住在北京昌平黑山寨村的村民陳姐,知道一位博主“山野拾珍”偶然發現了松露,後來他們組織大家上山刨松露。參加的人數越少,收取的費用越多,15人的價位爲398元,10人的價位爲598元,5人的價位爲998元,還附贈一些小禮物,兩顆松露、一瓶松露蜜,還有一塊水晶。
從2018年開始陳姐就帶着城裡的北京人在村裡進行“轉山尋寶”活動了,利用山裡的資源,她帶着大家撿板栗、核桃、大棗、蘑菇、野菜,還有沙蔘等等,也算是謀生的一種方式。
陳姐明顯地感覺到2021年開始,進山的城市人越來越多了,而到了2022年,進山的人“就控制不住了”。不少人是第一次來到山裡,就一發不可收拾,甚至有些已經成爲了陳姐的回頭客,半年內付費6、7次。
柳開林說,每年的5-11月是北京撿菌子的季節。由於今年北京比較溼潤,菌子生長的時間可能會延續得更長一些。
百聞不如一見,10月27日,抓住秋天的尾巴,我和同事約上了柳開林,駕車1小時,從北京朝陽區去往位於昌平區的黑山寨村,親自去感受下拾菌的魅力。
像捕獵動物一樣捕獵菌子
我們11點左右到達黑山寨村,車被隨意停在村口,旁邊是一個未被開採過的小山坡,放眼望去,到處都是亂七八糟、未經修剪的樹枝,沒有人來過的痕跡。
柳開林說,菌子最喜歡長在這些沒有路的地方。
出發前,柳開林就提醒我們要穿上防滑鞋,長袖長褲,並帶好登山杖,既能防滑,如果有蛇還能打一打。
起初的山路還算平緩,越往山林深處走,每走兩步,就得順着土坡向下出溜一步。
一到山上,腿長手長的柳開林就好像找到了自己的棲身之所,在交代我們注意安全後就頭也不回徑直找菌子去了。
我曾在柳開林的書中看過菌子生長的規律——要麼在坡上,要麼在溝裡,要麼長在草叢或灌木叢裡,換言之就是喜歡生長在陰暗、潮溼的地方,且只能寄生、腐生或與高等植物共生。
但真去實踐的時候,看着滿眼分不清是什麼品種的樹,以及一地枯黃或是褐色的落葉,早就已經暈頭轉向。一句話概括就是“沒有技巧,全是感情”。
沒幾分鐘,柳開林找到了第一顆菌子,大聲招呼我們過去。他的腳旁“站”着一顆黃燦燦的傘狀菌子,和枯黃的樹葉融爲一體,如果不仔細看,還真看不到。
● 點柄乳牛肝菌(2023年10月,北京昌平黑山寨村),攝影/汪嘉禎
柳開林介紹這菌子學名叫點柄乳牛肝菌,俗稱松蘑或是黏糰子,多和松樹共生,把菌蓋上的黏膜撕掉或是焯水後便可食用。
作爲一個長期陷入“顏色越豔麗的蘑菇,毒性越大”誤區的人,看着如此豔麗的菌子,總有些莫名的恐懼。
但當我第一次把這顆菌子從土裡連根拔起時,再多的恐懼都被治癒所代替——不知是不是因爲土壤太過潮溼,菌子的“出土”過程十分絲滑與酣暢,眨眼工夫,就已經躺在我的手裡了。
同樣是松蘑,這顆的菌傘就有一拳大,輕拍其上方,能聽到一種饅頭般紮實的聲音。而菌傘的下方則充滿了氣孔,看起來像黃色的海綿。
● 點柄乳牛肝菌(2023年10月,北京昌平黑山寨村),攝影/汪嘉禎
有一種說法是,只要在森林裡看到一顆菌子,就意味着這裡一定有其他菌子。
柳開林曾經把“拾菌”比作“安靜的狩獵”,奇怪的是,尋找蘑菇的感覺確實就像捕獵動物。
你必須躡手躡腳地走過不同的樹樁,用一種新的觀察視角看待你周圍的土地,當你帶着捕獵者的注視眼光,你會發現周遭的地形、顏色、角度都有了不同,而聰明可愛的菌子很可能就在這種注視中冒出頭來。
憑藉着柳開林的敏銳捕捉,沒多久我們成功解鎖了這片山林的第二種菌子——血紅鉚釘菇,俗稱肉蘑。顧名思義,這是三顆連根的血紅色、長得像鉚釘的蘑菇。
肉蘑總是成片地出現在油松林下,只要發現了一朵,就能發現一窩。
除此之外,北京常見的野生菌還有多脂鱗傘(柳蘑)、棕灰口蘑、肉色香蘑、粉紫香蘑等,多長在門頭溝、懷柔、延慶、密雲等地的松樹林和闊葉林下。
● 多脂鱗傘(2022年9月,北京門頭溝馬欄林場),攝影/柳開林
● 棕灰口蘑(2022年9月,北京門頭溝馬欄林場),攝影/柳開林
● 肉色香蘑(2022年9月,北京門頭溝馬欄林場),攝影/柳開林
● 粉紫香蘑(2022年9月,北京密雲),攝影/柳開林
拾菌持續了近2個小時,我們共找到了十幾顆菌子,每個人都變成了快樂的菌子腦袋。
一場不顧效率的自然遊戲
之前我總以爲能不能撿到菌子,全靠運氣。其實不然,還需要一點點執着。
當天下午,柳開林開車帶我們去到村裡更深的一片樹林裡。出發前幾天,陳姐在小紅書上聯繫到他,說村裡的某片樹林可以挖到松露,柳開林便打算帶我們去碰碰運氣。
踩進這片森林,能明顯感覺到這片土地和早上那片山坡的差異,這裡的土壤更幹,地上的落葉也更多更脆。
松露和其他菌子不同,不會整顆都暴露在空氣中,更多的是在樹下冒出一些小頭。
找了半個小時,我們已經累到走不動了,就近找了個樹墩子坐在上面開始閒聊。只有柳開林還在執着地在樹下挖挖刨刨。
找了1小時後,柳開林終於挖到了人生中的第一顆松露。
● 松露(2023年10月,北京昌平黑山寨村),攝影/汪嘉禎
他把粘着土的松露拿起來,聞了聞味道,並把松露一分兩半,欣賞了它大理石般的橫截面,又趕緊低頭刨了起來。“永遠心懷期待就能挖的出來。”他說。
我們從白天撿到黑夜,也算是來之不易的一次和大自然的近距離接觸。雖然身體確實很累,眼睛也因爲太早起牀有些打架,但也在一定程度上理解了爲什麼每個撿過菌子的人,都會三番五次地再去感受菌子的魔力。
● 當天撿的菌子(2023年10月,北京昌平黑山寨村),攝影/汪嘉禎
尋覓菌子的過程,這更像是一場尋寶活動,也許會錯過,也許會偶遇,也許會拾得珍稀的品種,也許只能找到腐爛的菌子。但在經過了長期的尋找與挖掘後,意外發現了菌子甚至是成片菌子的心情,簡直堪比中了彩票。
在這個大規模工業化、互聯網化,甚至數字化盛行的時代,拾菌或採菌,除了是一項經濟活動及休閒活動,對普通人的意義還在於——終於可以躲進自然,做一場不顧得失不計效率的自然遊戲。
畢竟我們已經很少有滿手是土滿腳是泥的“野人”體驗了。
天冷了,短時間內沒機會再撿拾菌子了,但下個秋天,我要再去北京森林裡碰碰運氣,無論如何,一定要獨立撿到一顆菌子。
菌子書單
我們還爲大家準備了一份“菌子書單”,如果你也對菌子這一神奇的物種有興趣,不妨翻出來讀一讀,感受下菌子世界的強大與魅力。
《食菌記》
作者/柳開林
一本書記錄雲南人與菌子的情感聯結,是作者關於識菌、拾菌與食菌的山林記憶。
《末日松茸》
作者/羅安清
從松茸的生命史寫起,背後呈現了一個資本主義的發展史與學術史。
《在黃昏起飛》
作者/海倫·麥克唐納
一本關於自然觀察、記憶、愛和失去,以及我們如何理解周圍世界的書。其中一篇《性、死亡、蘑菇》生動地記錄了在國外採菌子的體驗。
《我的阿勒泰》
作者/李娟
這本書記錄了李娟在阿勒泰生活的點點滴滴,其中一章《木耳》講述了靠木耳謀生的一羣人,採摘木耳時發生的矛盾與故事。
《森林之歌》
作者/蘇珊娜·西馬德
作者通過講述樹木與真菌之間的連結,聯繫到人與人之間的連結,既是作者對樹木的情感,又是對自己人生的回顧。
撰文:楊小彤
編輯:楊柳
設計:曲枚
排版:J
本文來自微信公衆號“潮生TIDE”(ID:chaoshengTIDE),作者:楊小彤、楊柳,36氪經授權發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