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65年全國高考總分第一人:第一名讓我受益終身
吳碩賢身上有很多“第一”:他是中國建築界與聲學界培養的第一位博士;他是中國城市交通噪聲預報、仿真及防噪規劃領域的第一人;他第一個闡明聲學虛邊界原理,解決了一個國際難題;現在他又提出一個新的學科——光景學,用一種全新的角度來研究人居光環境;他還是中國建築技術科學領域首位也是唯一一位中科院院士。
此外,他還有個“第一”可能鮮爲人知:1965年,吳碩賢以全國高考總分第一名的成績,考上了清華大學。
在吳碩賢看來,相比人生的其他階段,成爲全國高考榜首,也許是他人生當中最順利的一次“考試”。“人生的關鍵就幾步,這幾步一定要有正確的選擇。”回顧過往,吳碩賢說,其實自己的每一步都走得並不輕鬆,甚至面臨多次“艱難抉擇”。
吳碩賢在指導學生。
在華南理工大學建築紅樓一樓的盡頭,是吳碩賢的辦公室。隨着暑期的來臨,這棟偏安一隅的中式古典建築顯得愈發清靜。每天早上六時,吳碩賢就開始了一天中的第一件工作——即興作詩詞一首,然後把它發到自己的研究生微信羣裡。
因爲把從前的“偶吟”變成現在每天的功課,讓吳碩賢感到一些壓力。“不過,有壓力纔有動力”,已經古稀之年的吳碩賢爽朗地笑了起來。
吳碩賢。
吳碩賢的文學夢其實做了很多年。因爲父親吳秋山是大學古典文學老師,耳濡目染,他從小的夢想是成爲像父親一樣的作家。直到吳碩賢上初中時,他才把志向轉向了理科。
儘管過去了幾十年,吳碩賢仍記得當年的高考成績是569分,“滿分600分,扣了31分”。雖然當時他的成績在班上一直數一數二,但吳碩賢說,能成爲全國第一,他還是有些意外,“那時候北京有清華附中,上海有育才中學,我所在的漳州一中雖然也是省重點中學,但比我們好的學校也還有很多。”
考上清華後,雖然他志向遠大,但落到具體的專業選擇,吳碩賢卻犯了難。當時任建築工程師的舅舅告訴他,清華大學建築系有個樑思成,學建築挺好。
到清華之後,因爲是全國第一,他還受到了高教部部長的會見。吳碩賢清晰地記得當年在會上,他惴惴不安地談到想成爲科學家的願望。那時候的他,對未來充滿了想象。
1970年,大學畢業的吳碩賢先後被分到西安鐵路局和南昌鐵路局,成爲施工技術科的一名技術人員,承擔橋樑和隧道的施工建設。雖然,這與吳碩賢最初的理想有一定的距離,但“還沒跑出建築領域”。
“那就幹一行,愛一行。”吳碩賢說,出於工作的需要,他自學了很多結構方面的課程,“把結構力學、鋼筋混凝土結構、測量學研究個透。”直到1976年,他被調任福州設計所,纔算是“扭”回到建築設計領域。
大學時期的吳碩賢。
第二次“高考”重返校園
1978年,國家恢復研究生招生。當時,他參加研究生考試這一決定,幾乎沒有得到一個人的支持。
妻子即將臨盆;同行老設計師“不自量力”的提醒;加上“積壓”多年的考生同場比拼,都對他形成了很大的壓力。然而,這些都沒有動搖他“鐵了心”重返校園的“鴻鵠之志”。
比起當年高考,這一次他明顯感到了緊張。這期間還出現了一點小插曲。最初吳碩賢考慮到自己在古文方面的優勢,初試時,他報考的是建築歷史方向。到複試階段,建築物理教研室聽說吳碩賢是當年高考狀元,數理功底紮實,就動員他換一個方向參加建築聲學專業的複試。
研究生階段改學建築聲學,是吳碩賢人生的一次重要轉折。從那時起,他的人生開始步入正軌。碩士畢業後的那一年,最終清華建築系只留下了三位博士生,吳碩賢是其中之一。
在清華大學度過了對吳碩賢來說相當漫長的六年之後,他未曾預料,迎面而來的是人生中更長的等待期。1984年,吳碩賢博士畢業進入浙江大學(分數線,專業設置)任教,主要做理論研究。當時的建築熱潮已經初見端倪,但吳碩賢所鑽研的建築聲學熱潮還遠沒到來。
吳碩賢當選省勞模。
不爲“熱錢”所動
直到1998年調任華南理工大學,吳碩賢才迎來了他大有用武之地的時代。
從1984年到1998年的14年間,吳碩賢“相當於一直在坐冷板凳”。當不少專業人士依託國內建築大潮賺了不少“熱錢”時,吳碩賢卻“關起門”來,認認真真做研究、寫論文,“堅持自己的研究方向,不爲所動”。
後面的故事,可能大家就耳熟能詳了。作爲我國建築環境聲學邊緣領域的開拓者,吳碩賢作出了卓越的貢獻。 吳碩賢及他的團隊陸續承擔過包括人民大會堂、廣州大劇院、廣州白雲國際會議中心、廣東粵劇院等近百項工程的聲學研究與設計任務,填補建築聲學領域的多個空白領域。
這其中,廣州大劇院被評爲“世界十大歌劇院”,是亞洲國家劇院中唯一入選的劇院。白雲國際會議中心在首屆世界建築節上摘取公共類建築的最高榮譽,成爲我國參評建築中唯一一個獲獎項目。
對話吳碩賢:我是一個坐得下“冷板凳”的人
廣州日報:你現在怎樣看待當時成爲全國第一?
吳碩賢:有意栽花花不發,無心插柳柳成蔭。高考成績,不應看得太重要。當然考上清華,對我個人學術的發展是一個里程碑。但至於是不是要考第一?不一定。考上全國第一,還是帶有一定的偶然性。
吳碩賢對書法和詩歌也很感興趣。
高考第一讓我受益終身
廣州日報:你怎樣看高考榜首身份在人生中的地位?
吳碩賢:狀元不能作爲一個目標去爭取,但考一個好的學校和專業,是應該追求的。這是一個奠基性的機遇。
人生有很多關口,有很多選擇和機遇。要堅持努力。現在的高考第一名不像封建時代的狀元,學而優則仕,一考定終身,而只是考入本科而已,後面還需要作出很多努力。事業是一輩子的事,但關鍵幾步要走好。
我現在很少提及自己的高考成績,但有人會提到。高考全國第一名,起碼給了我一定的自信,包括後來敢考研究生,也是因爲自己曾經的高考成績很出色。可以說,它讓我受益終身,在光環褪盡之後,它依然是內心一個自信的源泉。人家對你會有基本的信任,起碼知道這個人不會很笨,在同等條件下,應該是佼佼者。
對學術我有一種責任感
廣州日報:1978年考研,你把它形容爲人生第二次高考,當時是怎樣下定這一決心的?
吳碩賢:主要是要有這個志向。1978年考研究生的時候,我壓力很大。包括設計所的一些老設計師都覺得我不自量力。我說我不管,有這麼好的機會,若失去會很遺憾。考不上,無非讓你們笑一笑。
人生的關鍵就這幾步。現在回想,我能當院士,高考是第一個里程碑,第二個就是1978年考研究生。我又在清華讀了6年的書。
1978年,我考研的時候,女兒剛剛出生,我看了一眼就去了北京。而碩士讀完要不要讀博士,又是人生的一個重要選擇。我當時很想讀博士,但我跟家庭是分居的。一讀6年,但我絕對自己一定要有孜孜以求的志向,不忘初心,永攀高峰。
廣州日報:你在博士畢業後的十多年時間,一直“坐冷板凳”,是如何度過這段人生“低谷期”的?
吳碩賢:那時候,我還比較清貧。如果那段時間我放棄學術研究,去做建築設計,收入肯定較豐厚,但要當院士可能就泡湯了。我利用那段時間在學術上進行積累,在國際刊物上發表了很多重要論文,我是一個坐得下冷板凳的人,比較有定力。
另外,我覺得我的研究起碼是有意義有價值的,我有一種責任感。
吳碩賢與其他院士在一起。
和父親一起出詩集
廣州日報:聽說你最初的夢想是成爲作家?
吳碩賢:我父親吳秋山是大學中文系古典文學教授,從小受到父母文科方面的薰陶,到現在爲止,我業餘時間對詩詞和書法最感興趣。我做事主張要麼不做,要做就做到最好,創作詩詞和練習書法也如此。我已經出了兩本書法集。
我現在每日寫一首詩詞。1995年我出版了《偶吟集》,跟父親的《松風集》合併出版,當時請茅盾題寫的書名,葉聖陶寫的評論文章。
廣州日報:你博士畢業後,爲什麼放棄留在清華大學,而是選擇南下?
吳碩賢:畢業後,吳良鏞教授很希望我留下來做他的助理。當時考慮到家在福建,所以就想往南靠一靠,就去了浙江大學。以前交通沒有現在這麼發達,回家一趟非常不容易。1998年調到華南理工大學。我因爲是閩南人,所以覺得廣州的氣候更適合一些。
我讀書時候,對家庭兼顧得少,因而找工作的時候,就想向南靠近,以便儘可能地照顧家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