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國產品可以賣到全世界,企業爲什麼不能向全世界融資?這是很好的招商引資丨投資人說
劉小龍 久有基金董事長、首席執行官
畢業於上海交通大學機電分校,曾任上海市外高橋保稅區新發展有限公司總經理、張江高科董事長等,目前被多個地市政府聘任爲高級經濟顧問。2011年創辦上海久有基金,管理31支人民幣基金,總規模超過260億元。
成功投資案例:盛美半導體、微創心脈、翱捷科技、新生源醫藥、優藍國際等。
中國不缺“耐心資本”
缺的是對資本和發展規律的認知
第一財經:最近,國內的創投圈有一個非常流行的熱詞,叫做“耐心資本”,這也是源於之前的中央政治局會議提出的,積極發展風險投資,壯大耐心資本。但是很多人開玩笑說,我有耐心,但我沒有資本。也有人說,我拿到了資本,但這個資本沒有足夠的耐心,等不了5年、10年、15年。所以結合當下整個投資環境,您如何來理解“耐心資本”這樣一個詞的意義?
劉小龍:對於“耐心資本”,我的理解就是長期資本。在中國,我認爲最大的耐心資本就是政府的股權投資,其實上海市在這方面有非常好的傳統。比如說,1978年投資寶鋼,1986年投資上海大衆,1997年投資上海通用汽車,2000年投資三大半導體工廠——中芯國際、華虹和宏力,2008年投資大飛機。這些投資今天都在發揮着非常重要的作用。再比如,張江高科技園區在過去的30年裡面,上千家優質的中小企業得到了長期耐心資本的投資,所以他們在科創板的表現非常靚麗。無論是在技術方面,還是在商業模式方面,這足以證明,中國不缺耐心資本,缺的是對資本的認識以及對科技發展規律的判斷。
只有“耐心資本”才能支持一個產業生態圈的建立
第一財經:正如您說的,不論從橫向的全球視角來觀察,還是從縱向的歷史維度來梳理,“耐心資本”的成功案例不計其數。它讓我想起,巴菲特投資比亞迪獲得的巨大收益,它讓您想起什麼故事嗎?
劉小龍:我談談我自己的感受和感想。我在張江工作了六年,我知道張江有很多企業,都是經過耐心資本的投資之後成功的。比如說有一家企業叫微創醫療,它最早是2000年由張江的孵化器孵化出來的。這家公司在早期就得到了張江的風險資本,特別是政府的早期天使資本的投資。後來它又得到了日本大冢製藥的長期資本的投資。在2008年,它又得到了我們張江高科和張江集團下屬的張江科投的6億元的投資,直到2010年它在港交所上市。接下來,在董事長常兆華的帶領下,這家公司做了很長時間的技術研發,並剝離出了一些非常有價值的公司,比如微創心脈。我們在2018年投資了它,後來獲得了10倍的回報。此外,還誕生了包括微創的手術機器人以及微創的消融技術等等。
所以我們認爲,經歷20多年的發展,一個產業的形成才能真正實現它的目標。也就是說,即便是一個企業在發展過程中,投資人短期想要獲取一些回報,那是可以的。但是,如果你要投資一個長期的產業,特別是形成產業的生態圈的話,沒有10年、20年是不可能的。這就需要有人或者有這樣的資本來長期地支持這樣的公司去發展。
“耐心資本”不限於國有資本
市場同樣有資本願意長期堅守
第一財經:您反覆提到,政府的資金或者是國資系的資金,他們的耐心會更長一些。我的疑問是,相比市場屬性的資金或純民間的資金,國有資金的風險偏好會不會略微低一點,或者試錯的耐心、試錯的容忍度會略微低一點呢?
劉小龍:這要看具體情況。我再舉一個例子,比如說張江也有一家公司叫澤生科技,它是做抗心衰藥物研發的。周明東博士帶領這家公司,從靶點發現開始,它的機制是全新的。全球的著名的自然雜誌、醫學雜誌對它進行過連續的報道,這是中國人少有的完全的創新藥。這個藥在早期,也就是在2000年前後就得到了一些個人資本的投資。據我知道,迄今爲止已經24年了,這些個人資本還在這個公司的股權架構裡面。也就是說,中國確實也有一些天使投資人,他們是願意長期等待的。這樣的天使投資人,我認爲值得我們尊敬,值得我們學習。
人工智能、量子通信和儲能等領域有望誕生顛覆性技術
第一財經:從您剛纔列舉的一系列故事,可以看出中國股權投資的時代節拍,從傳統行業,到汽車、芯片、半導體、醫藥創新……我記得您曾經說過,中國的股權投資必須更多聚焦顛覆性和突破性重大科技方向。在您看來,當下哪些行業代表着真正顛覆性的技術和方向?
劉小龍:當前在全球市場上面,所謂顛覆性的技術大概有這樣幾個方向。第一個方向,就是在人工智能方面的圖形識別、自然語言的處理和自主決策這三個領域當中。圖形識別中國是略微領先的,美國在自然語言處理方面有一定的優勢。也就是說,在這個領域,我們還要繼續加強投入而且要長期堅持。
第二個領域,我認爲是在量子計算和量子通訊方面。量子計算是矛,量子通訊是盾。在量子通訊方面,我們在2018年投資了潘建偉博士的國科量子,已經建立了國家的量子骨幹網,並且已經發射了墨子號衛星,在這個領域當中,中國是領先的。
在第三個方面就是能源方面,尤其是在可控核聚變。在目前的儲能領域,馬斯克在臨港投資了一個40GWh的超級儲能工廠,我們在2019年也投資了中國的一家企業叫明美新能源。它在安徽省的淮北市建立了一個10GWh的工廠,現在已經達到了滿產,並且是排名全國第五。還有比如說,馬斯克他此前講人形機器人,像這樣的機器人它賣2萬美金一個,它可以在各種場景下來替代人的工作。這樣的機器人在全世界有多少需求?大概有200億個,也就是說有400萬億美元的市場價值,這個應該也是未來投資的一個非常重大的方向。
應當建立寬容失敗的外部環境
企業還需要構築“護城河”
第一財經:您提到AI,提到新一代的光伏技術和電池,還有人型機器人、低空經濟等等。在這些細分領域,已經涌現出大量的創業企業。這些公司有的獲得了大量資本的支持,有的面臨着技術難以變現、創新瓶頸、同質化競爭等各類挑戰。您對這些企業的發展有何建議?
劉小龍:我們認爲,中國現在既然希望有海量的企業去發展,我們就應該有這樣的一種文化去支持,對於成功的鼓勵和對於失敗的寬容。這是外部的環境,非常重要。第二個就是企業自身的發展。首先每個創業企業必須制定自己的戰略,要高高築起你的技術門檻、防火牆或者是壁壘。同時你還要去創造新的商業模式和生產方式,這樣的話,你纔有可能健康地發展。
A股IPO不是唯一的成功路徑
併購和海外上市都可以考慮
第一財經:您提到了“成敗”的問題。本土創業者往往對IPO這件事有比較強的“執念”,很多人會覺得,只有IPO才意味着真正意義上的成功。然而眼下,隨着IPO的放緩,您認爲對於企業也好、機構也好,是否應該探索別的“成功”路徑?相比上市,這些新路徑對企業後續的發展,會帶來怎樣不同的影響?
劉小龍:其實到2022年的時候,中國的IPO數量已經是全球最大。一年發行的數量達550多家公司,應該說速度是很快的。當然,現在證監會對於IPO發行進行了調整,放緩了IPO的速度,我覺得這是完全正確的,未來可以造就更有質量的中國上市公司市場。
IPO收緊以後,我想企業可以有很多其他的方向來選擇。當然,你能夠做到在中國IPO,說明你的質量是不錯的。假如說,你選擇了歐洲去IPO,香港去IPO或者去美國IPO,我認爲也不失爲很好的一種路徑。爲什麼?因爲中國人的產品可以賣到全世界,爲什麼我們不能向全世界去融資,這也是一種很好的招商引資。所以我認爲,企業可以在全球去發行自己的股票,只要有條件。當然各個市場的要求是不一樣的。你要去適應那個地方的市場規則,要合規、合法。第二個方向,我認爲,如果一個企業不去IPO也可以。比如說,你可以通過重組、併購或者戰略投資來解決問題。華爲就是中國最大的沒有IPO的公司,也是沒有IPO的電信公司。對於華爲,你看它無論是營銷,還是它的產品研發,還是它的全員持股都做得非常好,甚至比上市公司做得還要好,所以我認爲,IPO是一個很好的標準,但不是唯一的標準。
併購重組有望優化中國上市公司的整體質量
第一財經:我再追問一下,如果說對於併購的市場的話,您覺得在目前的政策上還需要做哪些創新和探索嗎?
劉小龍:其實在併購方面,證監會已經給了很多非常好的支持條件,而且現在是明確地鼓勵上市公司與上市公司之間的併購,以及上市公司與非上市公司之間的併購。尤其是在中小市值的上市公司發展過程當中,他們可能遇到各種問題,比如說,有的企業它有技術上的天花板,有的企業它可能有團隊的缺陷,或者是他的經營理念上有一些問題,通過併購重組以後,可以進一步地優化配置市場資源。這樣的話,使中國上市公司的整體質量可以提高。中國現在5000多家上市公司,有2500家左右屬於戰略性新興產業的上市公司。如果經過調整之後,我相信,在這些上市公司當中,可以出現更多的全球化的企業。
在低空經濟 新能源和電動汽車方向長期佈局和深耕
第一財經:2024年已經過去一半了,可否透露一下,今年您考察了哪些細分行業或項目,有什麼特別的感悟嗎?
劉小龍:今年,我們重點是在低空經濟、新能源以及在電動汽車方面做一些佈局,當然,還有生物醫藥工程方面的佈局。因爲我們認爲,在這幾個領域,全球面臨着巨大的變化。
比如,在低空經濟方面,我們在2014年就投資了飛聯網科技了。2018年,又投資了垂直升降的共軸雙旋翼的直升機。也就是說,我們要建立一個空中的網絡和空中的車,這個是一個巨大的市場。國家支持低空經濟的發展,首先要有空中的路,你還要有空中的載體。中國國土遼闊,而且應用場景太多。比如,我們的農業的植保,我們的應急救援,我們的旅遊文化以及我們的物流運輸,所有這些行業都需要有能夠隨起隨降的載具,同樣要有非常靈活的交通工具。現在我們看到的,eVTOL這樣一種電動式的、無人駕駛的載人平臺就是一種發展方向,這個方向也是我們現在正在努力的方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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值班編輯:七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