整頓酒局的00後,不喝逆來順受的酒

編輯 | 曹賓玲

數據支持 | 洞見數據研究院

“出社會哪有不喝酒的,你這樣在職場上肯定混不下去。”

聽到組長看似走心,實則威脅的話,李傑很想回懟:“你這麼能喝,一把年紀不也還是個小組長”。

考慮到以後還要開實習證明,他又把嘴邊的話嚥了回去,皮笑肉不笑地反駁一句:“既然如此,那我還是一直待在學校裡讀書吧!”

李傑沒想到,自己一個實習生,居然也要上酒桌。他只是來混個實習,沒想過要玩命,所以落座就祭出“擋酒三連”——酒精過敏、晚上騎車、明天有事,主打一個“來者全拒”。

“不是不能喝,而是不想喝。”李傑說,朋友局他千杯不倒,到了職場上,他滴酒不沾。

畢竟當下的職場酒桌,更多是說教綁架、權力碾壓,不僅無法拉近他與大家的距離,反而讓他更加想逃離。

跟李傑抱有同樣觀點的年輕人不在少數,本文聊到的幾位00後,都不排斥酒精,有的人甚至還喜愛喝酒。

對他們來說,酒局只是一場交易,喝多少取決於背後的權和利。如果酒沒有真心,又沒有好處,只是拼酒量、被PUA的話,與其委屈自己,不如重拳出擊。

不委屈、不將就,00後不喝逆來順受的酒

“大家喝不喝酒無所謂,女孩的話喝飲料就行。”酒局一開場,看着老闆的微笑,圖圖差點以爲自己聽錯了。

這位分管老總還沒到任的時候,就已經傳出了貪杯的名聲,沒想到竟有如此格局。圖圖鬆了一口氣,畢竟在她看來,很多酒難喝又傷身,能不碰就不碰。

然而,當她和同事一起去給老闆敬酒時,對方卻突然探頭打量她的杯子,拖長了聲調,明知故問道:“你喝的是什麼呀?哦,是雪碧吧!”“看你仰頭的角度就知道了,白酒是不可能一口喝掉的。”

圖圖剎那間就明白了,老闆嘴上說着自由選擇,其實還是想用喝酒測試大家的服從性。

她在心裡狠狠翻了個白眼,表面上卻要保持微笑:“不好意思,我真不能喝酒。”

但賠罪並沒有讓圖圖逃脫一劫。作爲酒局上滴酒不沾的“異類”,之後的酒局中,她更是多次被老闆陰陽怪氣:“聽說你之前是在英國留學,英國留學生不是很愛去酒吧嗎,我可不信你留學的時候不喝酒。”

要是老闆一直好言相勸,圖圖可能會抵擋不住,但聽到這句話,她更加堅定了不喝酒的決心,從此成爲酒局上只喝茶水的“釘子戶”。

只有一次,她破例沾了酒。那是同部門一位資深女性領導的離職送別宴,老闆提議大家一起敬她3杯酒。

這位女領導工作能力強,又相當體恤下屬,在酒桌上更是從不強人所難。圖圖端起酒杯抿了3口紅酒,就當給這位模範前輩踐行。

等她上了個廁所回來,老闆貌似不經意,卻用這桌人都能聽到的音量說,“你們看着點圖圖啊,小姑娘不懂規矩不要亂喝,別喝多了。”

話音剛落,圖圖就預感到大事不妙。果不其然,週一剛上班,大家就收到了老闆羣發的郵件——以後每週大會的會議紀要,由圖圖專職負責。而此前,這是一件大家輪流做的雜活。

圖圖推測自己被穿小鞋了,但也怪自己主動打破“滴酒不沾”人設,只能吃下這個啞巴虧。不過,她一點都不後悔沒喝老闆的酒,“喝了不就向他的PUA低頭了嗎?”

對於剛剛進入職場的吳迪來說,所謂的成年人的酒桌面子,他更是一點都不在乎。

“你們家那裡不是產XX酒嗎,肯定很能喝”“沒有酒精過敏這一說,都是練出來的”“別不給面子”……

吳迪支教的學校時常組織老師聚餐,每逢聚餐必被勸酒。和他一起來支教的兩個同學,一開始都藉口身體不好拒絕喝酒,後來被逼得面露難色,不得不破了戒,只有吳迪還在頑強抵抗。

但在勸酒和拒絕之間沒完沒了地拉扯,吳迪體面的微笑也越來越牽強、越來越不耐煩。

又一個全體起立碰杯的時刻,吳迪冷不丁被主任點中了名字,“小吳,大家都一起碰杯了,你還不給面子,還不喝酒?”

吳迪的耐心也售罄了,心想不喝酒這個班難道還不能上了?乾脆打起直球,求饒道:“就是不想喝酒啦!”

一桌子人都舉着杯子,空氣凝固了幾秒鐘,主任尷尬地笑了兩聲,說“算了算了,大家節日快樂”,大家才喝了下去。

吳迪也假裝無事發生,繼續埋頭乾飯,不過吃到一半就說自己吃飽了,果斷溜之大吉。

事後,吳迪從同學那裡聽說,自己“不好惹”的名號已經從酒桌傳遍了學校。但他覺得無所謂,“反正我本職工作做好就行,他們也不能把我怎麼樣。”

相比於沒有心理負擔的吳迪,芝芝哪怕砸掉飯碗,也不願意向不公平的酒桌規則低頭。

公司聚餐上,入職不久的芝芝和新人同事一起去給領導敬酒。本來桌上一片歡聲笑語,敬到主管的時候,他卻臉色一變,突然衝着拿茶杯的芝芝發了脾氣:

“當銷售哪有不喝酒的?喝個酒都不老實,以後在工作上怎麼相信你?”“喝多少是能力問題,喝不喝是態度問題!”

芝芝愕然,教培銷售本身就不需要會喝酒。她想辯駁幾句,但主管完全不給她開口的機會,噼哩拉啦又訓斥起來。

一杯酒上升到這個程度,芝芝怒火中燒,要不是同事出面打斷,她可能當場就跟主管對峙起來。

事後,她越想越氣,第二天一上班就提交了離職申請,給大老闆發消息感謝培養的同時,還不忘“感謝”了一通主管的陪酒文化。

“與其掙這麼點窩囊費,還不如爭一口氣。”芝芝說,工作大不了重找,但被權力上位者按頭喝酒,她不能忍。

當然,喝完有好處,那就另當別論。

酒裡有錢或者利,00後也可以灌醉自己

桌前,年輕女孩翩翩起舞。桌上,一衆男人交頭接耳,邊喝邊欣賞表演。

如果不是清楚自己身在學校的酒局上,呂行可能會以爲自己誤入了哪個酒肉場所。她早就聽說,陪酒的音樂老師要唱歌,體育老師要跳舞,如今親眼目睹,還是大受震撼。

“表演”結束後,跳舞的老師悄悄給呂行抱怨,“感覺自己像是被圍觀的猴子”。

呂行也沒好到哪兒裡去,開場要進行如同小學生般的自我介紹不說,還要“打圈”敬酒,一杯接一杯地“感謝領導的關照和培養”,盡職盡責扮演助興的小角色。

但倆人都默契地止步於吐槽,畢竟這年頭找一份穩定工作不容易,只要不擊穿底線,酒局上得過且過。

不止呂行,在里奧眼裡,酒桌也是利益交換而已,只要值得就可以奉陪。

酒桌上,領導批評里奧“這段時間實習不合格”,他立馬給自己滿上一杯白酒,賠着笑臉向領導請罪,完全不顧自己腦袋已經天旋地轉,胃裡燒得火辣。

里奧雖然還在讀大二,但看到學長學姐秋招不盡人意,危機意識早早覺醒,決定抓住所有的實習和兼職機會,搏一條生路。

他的第一份實習乾的是房地產電銷,每天要機械地打幾百個陌拜電話,996加班是常態。

但忙活了半天,到手的錢卻沒有多少。第一個月,作爲新手的他只能拿2000底薪,第二個月因爲沒有開單,被罰掉了一半的錢,第三個月到手同樣只有1000塊錢。

親眼見到同組的同事因爲四個月沒開單,連吃三個月方便麪,被調侃成“泡麪哥”的時候,里奧感到一陣心酸,“爲什麼我們這麼辛苦,錢卻這麼難賺。”

正是因爲這段痛苦的經歷,讓里奧對這家跨境電商,狠狠心動了。

據里奧描述,他坐在工位上,就能看着大洋彼岸的購物訂單如潮水般涌入,一筆筆金額讓他眼花繚亂。

領導從來不吃盒飯,頓頓都要下館子,隨便就吃掉兩三千,付賬的時候眼睛都不眨一下。

里奧跟領導說自己的夢想是找到一份月薪過萬的工作,領導聽完哈哈大笑,“這個夢想在這裡太好滿足了,只要你留得下來。”

而留下來的門檻是陪酒。能決定里奧去留的這位大領導酷愛喝酒,據說有位下屬喝酒有求必應、一次能陪領導喝十幾瓶啤酒,纔得到了提攜。

所以,當他有機會在酒桌上表現自己的時候,從來沒喝過白酒的他,硬着頭皮給自己灌下了大半杯。儘管感覺自己像是在喝工業酒精,但看到領導笑得越來越豪放,里奧還是一杯接着一杯灌了下去。

很快,他幾乎喝到了極限,還來不及走到廁所就吐得一塌糊塗。但他依然踉蹌着回到了酒桌,繼續捨命陪君子。

如此獻祭自己,里奧得償所願,在領導那裡刷回了印象分,只不過代價是第二天參加其他公司的實習面試一塌糊塗、不知所云。

但如果給里奧重新選擇的機會,他可能還是會喝。正如剛入PE機構的惠子所說:“20出頭,是沒有重量級價值和資本地盤的年紀,酒桌就是最佳的向上社交的工具。”

作爲投資方唯一的女生,惠子從不拒酒,態度落落大方,舉杯一飲而盡。

80ml一壺的53度白酒,惠子陪着項目方喝了4瓶。身邊的兩個男同事臉龐通紅,已經顯露出了醉態,小惠還保持着頭腦清醒,敬酒時能準確地記得對面高管的姓氏。

“你們xx資本的惠子真是讓我大開眼界,非常豪爽。”觥籌交錯之間,項目董事長總會提到惠子。聽到誇讚,她暗暗得意,端起杯子又幹了一杯。

而惠子的酒場高情商,不止在酒桌之上。

如果第二天在酒店早餐的餐廳裡偶遇大佬,她會主動向對方請教創業問題;或者在微信上發一篇真誠的小短文,感謝對方這兩天的招待,再給公司送去祝福。

“酒局最能洞悉人性,它不過是我的修煉場。”惠子說。

不過,即使在酒桌上泰然自若,惠子也不算愛酒之人。有時喝酒第二天頭腦昏沉,聞着衣服上的酒氣,小惠覺得酒桌不過是個暫時的戰場。

“喝得太多其實是在透支自己。現在趁着年輕喝一點無妨,以後可就不奉陪了。”

(文中人物均爲化名,特別鳴謝小紅書博主“臭美大辣椒”的支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