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阿爾茨海默症面前,如何談論愛

配樂 / Cicada - 踏出一條白色的路音頻製作 / 袁方正

阿爾茨海默綜合症

邁克爾·哈內執導的《愛》

至今讓我難忘,同是年過八旬

喬治與我的姑父每天面臨的難題

都在臥室與客廳重複的長鏡頭中切換

怎樣給癱瘓的妻子餵食,擦拭並搬動

她已長了褥瘡的身體,當我最近一次

走進他們的居室,刺鼻難聞的氣味

充斥着這個因雜亂而變得狹小的空間

門口堆高的尿不溼似乎是異味的源頭

在這荒涼的背景中,他弓着身子

在屋內小步走動,運送着尖利的石頭

一座山彷彿不動。退休前,他們都曾是

社會上十分體面的人。電影最後

喬治用一個白色枕頭矇住了安妮的頭。

半夜我輾轉難眠,想到離開前

我站在牀頭用手撫摸她,她的左手直伸

握着右手腕,右手微微上擡

彷彿用盡了所有氣力,從混沌的黑夜

緊緊抓住了一個旁觀者溫熱的邊緣

作者 / 範丹花

選自 / 《黑與灰的排列》,長江文藝出版社

這首詩藉着邁克爾·哈內那部獲得金棕櫚大獎的電影《愛》的故事,講述了現實生活中一個真實的故事,年邁的姑父長年照顧着因爲身患阿爾茨海默病而癱瘓的妻子。

電影的故事很簡單,“在臥室與客廳重複的長鏡頭中切換”,“給癱瘓的妻子餵食,擦拭並搬動”,在影片的最後,年邁的丈夫用白色的枕頭讓患病的妻子停止了呼吸。這幾乎就是每個人終將遇到和體會的生命過程,要麼是躺在病牀上的人,要麼是站在病牀邊的人。

愛,活着和生命的尊嚴,這三者在這種極端生命測試中,是最難平衡的三種關係。要麼沒有尊嚴的活着,也終將失去愛,要麼帶着生命的尊嚴死去,並且給愛留下最後的餘地,又或者以愛之名,以生命的尊嚴之名,去終結所愛者的生命,而自己也因爲剝奪了愛人的生命而無權生活在這個世界上。喬治明顯選擇了後者,但這是最難的選擇。在現實的生活中,又有多少人會做出喬治那樣的選擇呢。

實際上在“愛,活着和生命的尊嚴”之外,還會有更多的社會化參數的考量,比如道德、倫理、面子、街談巷議,儘管那些都是次要的,非本質的,但正是那些次要而非本質的因素,讓久臥病牀的人繼續活下去,讓照顧病人的人繼續進行着這聖徒般的勞役。也許到這裡,故事已然發生變化,已經不再是一個關於“愛”和“尊嚴”的故事,而僅僅是“活着”,並且讓彼此——病患與照顧者——成爲一種習慣。一種習慣性的活着,麻木而不覺其苦,不覺其活。這將是一個很有中國文化特色的故事,足以寫出另一個名叫《活着》的小說。

中國人常說,“久病牀前無孝子”,這意思差不多就是,“久病牀前”沒有愛。在《愛》這部電影裡,“久病牀前”讓愛變得更加複雜和深刻。最後的決定,不能說是愛的消逝,只能說是愛的有限讓愛更加珍惜所愛者的尊嚴。我不能貿然評價詩歌所寫夫妻之間是怎樣一種故事,既然詩人借電影《愛》來講述這個故事,那麼,愛必然就在其中。

只是,我們從詩歌的結尾,突然發現一個長年癱瘓在牀的阿爾茨海默患者,她的生命意志的頑強。左手扶住右手,“從混沌的黑夜/緊緊抓住了一個旁觀者溫熱的邊緣”。

對一個阿爾茨海默綜合症患者而言,中樞神經系統的退行性病變不僅僅可以讓一個人癱瘓,還能使自我與人格發生消解和轉向,使一個人變成另外一個人。生命的意志成爲一種絕對意志,在它面前,也許談論別的都是虛妄,她仍然需要抓住一個“溫熱的邊緣”,感知到自己活着。

每年9月21日是世界阿爾茨海默病日。阿爾茨海默綜合徵是老年癡呆病的一種主要症狀。中國是世界上阿爾茨海默病患者人數最多的國家,截至2023年,患者人數已經達到1000萬,還有其他癡呆病患者600餘萬。隨着老齡化社會的到來,這個數據還將繼續增長。

薦詩 / 流馬 關注

詩人、小說家,讀睡主理人

著有詩集《日光暴漲》《夜晚懷疑我》小說集《烏雲來客》《幽暗的森林》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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