雁默/選前撒錢救農民之急,不如說是救執政黨連任之急
諾貝爾獎經濟獎得主艾斯特.杜若芙(Esther Duflo),提出了一個與主流經濟學理論迥然不同的理論,她質疑只從利益取向解釋經濟,並不符實際狀況,所謂的金錢激勵(financial incentive)這個傳統被視爲人類行爲主要驅動力的經濟學前提,大有商榷餘地。
杜若芙與其夫得到諾貝爾獎的主要原因,在於其對緩解全球貧困的研究上有突出貢獻。他們深入貧困圈做鄉野調查,長期實驗扶貧對策,並取得豐厚的相關數據與親身經歷,爲的只是追問一個問題:爲什麼窮人愈努力愈無法走出貧窮怪圈?該怎麼辦?
本文側重於杜若芙的部分見解,即政府對社會弱勢推出的補貼政策,到底有沒有抓到重點?
臺灣每到選舉,針對農(漁)民的補貼政策就一浪接一浪拍打農民圈沙灘,而每一次也都有專家學者針對這種補貼表示不苟同,抨擊補貼政策治標不治本,選舉買票意圖明顯。那麼,農民真正重視的到底是什麼呢?
其一:農業人口的短缺與老化。其二:產銷失衡。其三:外銷市場不足或不夠多元。其四:本土農業是否經得起國際競爭,加入自由貿易體系會不會被犧牲?
藍營提出的農業政策,聚焦於「科技扶農」,以科技的力量提高生產效率,減少對農工的依賴,並有效控制產量,減少天災所造成的衝擊。再者,以企業化經營解決傳統產銷結構裡盤商對生產者不透明的價格剝削。
簡言之,農民需要的是整個產業的翻新與「體質調整」,不如此,補貼再多,農業經濟佔GDP比重仍是不斷下滑,只有選舉時纔會受到當局短暫的凝視。關於此,張善政說到重點:農業不能一直靠補貼,農民會沒有自尊心,農業要當成企業經營。
杜若芙也提到同樣的觀點,各種形式的社會福利補貼,無法解決窮人高工時與低薪問題,也無法讓窮人爲生計而遠走他鄉討生活,人們真正在乎的是「地位」,「尊嚴」與「社會關係」。
這在中美貿易戰中也得到了印證,美國農民對川普政府的補貼政策並不十分領情,他們要的是辛苦生產出來的產品能銷到它們該到的地方,而農民主要所得,應來自於自己的努力,而非政府施捨。
確實,這是一個尊嚴問題,也是傳統經濟學理論較爲忽視的變因。
每個人都需要成就感,工作不僅是獲取金錢的管道,而也是取得心靈富足的重要途徑,不會有一個社會族羣滿足於自身始終處於弱勢,並遭社會其餘成員冷眼以待。君不見,即便是喜憨兒也希望自給自足,靠自己的努力生存?
真正的苦民所苦,不只是照顧人民的物質生活,也要在意人民的心靈,問題不在於社會福利制度,而在於政府有沒有心要拉拔某個產業從業者的物質條件與社會地位。簡言之,就是要讓人民感覺到希望,感覺到自己的努力有所回報,感覺到自己的成長與成就。
扶植本土農業需要科技研發,但研發經費僅佔農委會總預算3%,根本比不上日韓從研發資金投入,到農,企結合政策所下的重本。
▲雲林縣長張麗善11月在議會稱花生價格下跌原因是中央要進口五千多公噸的花生,但遭到綠營批評是散播假消息,引發後續的「花生之亂」。(圖/記者蔡佩旻攝)
農民並不是笨蛋,也早已不是過往的封閉社羣,他們最知道「紮根」工作的重要性,而之所以總是擔憂加入自由貿易體系自己會被犧牲,說到底,就是對自身實力沒有建立自信。建立農民自信,產生具有國際競爭力的產品,需要改變傳統商業模式與創新思維,需要年輕世代新血加入,需要重新播種耕耘。
相較於紮根功夫,當今政府爲了挽回「九合一」離散而去農民選票,提出農地農用每公頃可年領萬元政策 ; 提出農漁民比照軍公教可領月退政策 ; 提出開放小農可自設加工廠政策 ; 提出農家子弟就學獎金政策 ; 提出補助農業機具補助政策 ; 提出農民貸款五年免利息政策 ; 凡此種種,皆有以公帑圖利特定族羣之嫌,對於整個農業的提升,卻毫無幫助。
不是不能補貼,而是不能「只有補貼」,補貼是一種救急的概念,而選前撒錢與其說救農民之急,不如說是救執政黨連任之急。從長遠眼光來看,農民要的是固本,要的是成就,要的是尊嚴。
因此,選舉補貼就是羞辱,不但羞辱農民爲瓜分社會福利大餅的弱勢,也羞辱廣大納稅人。
杜若芙認爲,貧困是一個陷阱,只靠窮人自身努力很難跳出陷阱,重要原因在於,窮人光是爲了討生活就佔去了幾乎所有清醒的時間,無時間學習,無時間找尋機會,而社會卻普遍認爲窮人之所以窮是因爲他們自己不夠努力。
沒有時間,沒有尊嚴,窮人僅剩的生活娛樂就是煙、酒、性、賭,然後惡性循環。
農民自己要清醒,哪種政府給的是釣竿,哪種給的是魚,只想要政府施捨魚,而不要求政府生出釣竿,農民處境不會獲得真正的改善,也不會有希望與尊嚴。
在少子化與生態環境的惡化下,農漁業急需「庶民科技」輔助,以因應缺工及老天爺陰晴不定的臉色,補助預算真正應該投入的是這些救命的釣竿,讓農民得到「想吃魚大可自己釣」的尊嚴。
別再以補貼羞辱農民。
►把農業政策當福利政策操作,政府豈不失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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