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在小城做球隊,找錢、找人、夾縫中求生

撰文丨肖千平

編輯丨張欽

隊裡剩兩位守門員,其中一位被通知永久禁足。這不是廣西布山俱樂部創始人葛琛在 9 月 10 日上午收到的最糟心的消息。

年初談妥合作的投資方几個月前停止注資,還欠着兩百來萬,轉身投了同在廣西貴港市的另一支中冠球隊。新球隊在 9 月 10 日上午正式簽約,用了葛琛想參考的俱樂部陝西聯合當名字,叫廣西聯合。

廣西聯合一成立,馬上做了轉發抽獎,送出 600 件球衣。貴港最大的球迷協會成了廣西聯合官方合作球迷會,幾個月前他們還在場邊爲廣西布山呼喊。

新球隊的經理正是廣西布山的前經理、老熟人,來自前投資方,名字掛在布山俱樂部今年 7 月的通告上,他被收回布山俱樂部所有管理權限,理由是私下勸球員停賽。

葛琛仔細辨認廣西聯合簽約現場的合照,從合照裡找到廣西足協、貴港足協和體育中心運營方的的領導。西裝、Polo衫,和廣西聯合的球衣排在一起,推導出的結論是領導們站在廣西聯合一邊。

新競爭就這麼來了,葛琛沒想到。小城還容得下又一支新球隊。

廣西布山今年新來的主教練黃宏毅,八個月前還不知道有個地方叫貴港。今年 2 月,他剛下高鐵,心想,這是個縣城吧?

黃宏毅好幾次帶手裡的球隊從中冠衝上中乙,球隊完成從半職業到職業的進階,他被稱作“衝乙專家”。廣西布山今年請黃宏毅當主教練,一度被用來印證對賽場的野心。

飛機如果落地廣西省會南寧,要到貴港,得倒兩趟高鐵。從中心城區的貴港高鐵站,坐車到廣西布山俱樂部所在的覃塘區,還要花 40 分鐘。

自東向西,小四輪汽車逐漸變少,重載貨車頻繁經過。路的一旁就是山,密密麻麻長着速生桉,一種主幹筆直細高、樹冠小小一片的樹。偶爾會經過一小片新建的樓房,還沒裝窗戶。速生桉和快速建起的樓房都是密集的豎線,像舊電視突然卡住。

到了覃塘,黃宏毅更篤定自己的判斷。這就是個縣城。球員日常在覃塘區裡的布山文化景區訓練,吃、住在就近的人才公寓。景區新建,商業街還沒多少商家進駐,也很少見到遊客,白天也很安靜。

去場地訓練,要先走過長草的小坡‍‍‍‍‍‍‍‍‍‍‍‍‍‍‍‍

4 年前,前球員葛琛來到廣西貴港,4 年時間裡,他發揮自己在表達上的才能,竭力調用人際關係,從運營足球基地到辦高規格比賽,百般鑽營,踐行自己相信的一套規則,在貴港“做足球”。從無到有,捧出能有萬人觀賽的球市。再進一步,是組一支自己的球隊。

葛琛選中貴港的原因之一是他曾覺得這裡像泰國,純粹又熱情。2018 到 2020 年,葛琛去泰國踢了兩年球,在低級別聯賽。早先在國內踢,有人告訴他,花 50 萬,就能進某支中甲球隊。聽多了,他覺得沒意思,扭頭去了泰國。在泰國踢球,沒人管他要額外的錢。

按葛琛的說法,他是當地唯一一箇中國人。球隊沒有球員宿舍,訓練場在泰國軍區。他在外租房,每天早上騎着摩托進軍區大門。到後來招呼也不用和士兵打,他們認得這張中國面孔。

傍晚下了訓,他花上 100 泰銖,也就是 20 塊人民幣,買塑料袋包的羅非魚,連帶着調料一起,咖喱或酸辣。帶回家,先炸後煮,和合租的泰國隊友分着吃。“泰國踢球工資低,球員們更多隻爲了踢球。”

“好不容易找到的一片淨土。”泰國回來後,葛琛這麼形容貴港。

淨土的意思是,沒什麼足球基礎,一切可以從零做起。貴港的主要產業是兩輪電車,出口東南亞,覃塘區收入靠的是板材。路旁的速生桉被加工,做膠合板、傢俱和紙巾。市區到覃塘的路上,紙巾廠驕傲打出標語,“每眨一次眼睛,貴港人民就生產出百張紙巾。”

貴港老街區域。待拆房屋和新高樓捱得很近。‍‍‍‍‍‍‍

在貴港做足球,一開始就和政策、錢牢牢綁定。發改委 2020 年發了文件,貴港是社會足球場地設施建設重點城市。每建一塊 11 人制足球場,國家補助兩百萬。文件下來了,葛琛找到同在廣西的北海足球基地的老闆,問,要不要合作。

邁出在貴港做足球的第一步,葛琛表現出一種信心。在這之前,他在貴港一家浙江國企分部工作了兩年,做招商引資,平時就負責對接政府和資源。從球員變成國企員工,會緊張嗎?當然不。“以前那麼多球迷的場面都見過了。”

他自覺有和人打交道的天賦,當時把貴港的領導、官員認識個遍。唯一不擅長的是做 PPT ,交給同事代勞。和人脈同步增長的是體重,兩三年裡漲了 50 斤,身上的球衣換成襯衫,緊緊卡住脖子。

2022 年,也就是發改委文件下發兩年後,貴港九凌湖足球基地投入運營,葛琛是運營合作商。基地做起來了,承辦足協盃、中冠聯賽,各種國家級的賽事。

葛琛出現在和不同領導的一張張合影裡,笑容很得體,像他一直以來只做賽事運營這一件事,足夠專業。唯一的破綻是膚色,合照裡總比別人深一度或更多,是當了二十年球員留下的痕跡。

辦完中冠聯賽,葛琛覺得自己夠有經驗,是時候組一支自己的球隊了。這是當初來這片“淨土”時就有的想法:看看這裡能不能走通自己設想的、乾淨的足球路。

算起來,這是他第三次創業,他在深圳組過女足隊、做過五人制足球。疫情來了,聯賽中斷,隊才解散。創業有可能失敗,有什麼關係呢?“失敗了就再來。”

葛琛計劃和人合作,在貴港市區開一家足球酒吧‍‍‍‍‍‍‍‍‍‍‍‍‍‍‍‍‍

他很少膽怯,覺得自己從小見過大世面。足球啓蒙在世紀之交,國際米蘭來青島辦青訓營。宣傳打在《足球報》上,一處豆腐塊兒,父親看了,帶着他坐火車到了青島。國內練了一年多,十歲出頭的孩子們,坐十一小時飛機,去意大利練球,羅納爾多可能就在旁邊的訓練場。最好的路好像就在眼前鋪開。

但在今天,他的球員們沒這麼底氣十足。隊長高子龍 2001 年出生,已經經歷幾次球隊欠薪、解散。去年年初,他兜兜轉轉來了布山,一開始只覺得老闆葛琛很遙遠,一年也見不上幾面。

他比葛琛小十一歲,按全運會甲、乙組的年齡劃分,同兩年出生的球員算是“一代”。按這種算法,他和老闆葛琛中間已經隔着好幾代球員。

高子龍的印象裡,球員哪怕只隔一代,也足夠拉開差距。這種差距體現在收入上,再具象一點,是開的車:比他大四歲的球員前輩,正好趕上金元時代,普遍掙着了錢,可能早早開上豪車;大兩歲的,能掙錢的就已經少許多,車也或許降一個檔。

至於他自己,18 歲在上海中甲球隊的梯隊踢球,每個月領 800 塊錢補貼,週末花幾塊錢坐公交到上海市區,吃肯德基或食其家,就滿足得很。那時不羨慕隊裡前輩的生活,以爲一切會總順理成章到來。

然後某天,啪一聲,球隊解散。拿着解散通知,他輾轉到了貴州一支中甲預備隊,被欠了 11 個月薪水。過了 18 歲,反而要開始向家裡要生活費,爸媽疑心他在外賭球,花光了錢。

球隊要解散了,年輕隊員還呆在集訓基地。貴州冬天冷,三個人湊錢買“小太陽”取暖器。烤着,人也越來越焦灼。去勞動局要薪水,人家說,一線隊的薪資還沒到呢,預備隊更沒法受理。

高子龍 2023 年來了廣西布山,上一任教練因爲薪資等不滿離開,隊裡大半年沒有正式的主教練。他和隊友商量着,做訓練計劃,討論戰術。球員高子龍成了助理教練高子龍。

他慢慢被“委以重任”,配合俱樂部做青訓,給新隊員註冊報名。和老闆的接觸多起來,但交流時間最長的一次,還是聊合同和薪資。

“他有些理想主義。”高子龍這樣評價老闆葛琛。理想主義是個中性詞,可以指向樂觀和衝勁,但有時也意味着輕信。再進一步,就可能碰壁。

新球隊要找教練,他找來小時候在國米訓練營的助教劉指導。對方大筆一揮,給一半以上球員開了隊裡頂格工資,一萬五。葛琛全盤接受,幾個月花光了爲球隊準備的一百來萬。2023 年球隊到南京賽區踢中冠,一場比賽踢完,劉教練一通電話打過來,他要走了。薪水結清,教練離隊,隊員們被落在南京。

廣西布山俱樂部成立頭兩年,開支接近 1000 萬。‍

本以爲能按過往的經驗高歌猛進,一向還算順利的貴港足球路陡然生出了許多阻礙。葛琛和球隊步步“敗退”,陷進俱樂部普遍的窘境:沒有錢。

“今年踢得不好。”球員對資方“跑路”有更直白簡單的理解。今年中冠聯賽,廣西布山隊早早被淘汰,沒進決賽 16 強,衝乙衝不成了。隊員們在今年年初或年中,從山南海北來到布山,湊成現在這支隊伍。眼下還剩的比賽機會是廣西自治區內的桂超聯賽,一直到決賽,有最後 6 場。

桂超聯賽決定明年球隊參加中冠聯賽的資格,但布山這批隊員的合同大多簽到年底。對於明年的事,球員們不一定有共同的計劃。

球員們平時見不着葛琛人影,不知道他在做什麼。切身感受是球隊在市區體育中心的訓練機會變少了。球隊從貴港新建的九凌湖基地搬出來,搬到新景區。

體能訓練在室內,很容易看見不遠外的山。 ‍ ‍ ‍ ‍ ‍ ‍ ‍ ‍ ‍ ‍ ‍ ‍ ‍ ‍

高子龍在隊裡待的時間最長,比較熟悉老闆葛琛的“行蹤”。他開車,送老闆葛琛到一個又一個飯局,看老闆敬酒、談笑,給俱樂部爭取機會和錢。

資金緊張的狀況一直延續到現在。桂超聯賽最後幾輪比賽,布山隊換了主場,從貴港體育中心,搬到中學操場。

在貴港體育中心踢一次主場比賽,場地費兩萬三,加上安保費用,一場比賽就要花掉將近五萬元。桂超聯賽是業餘級別比賽,球隊很難從門票裡收回場地開支。“都在桂超聯賽,一些學生隊伍,一年經費可能也就五萬。”

葛琛贊同一種常見的說法,資本會腐蝕足球。球員早早收穫了太多名和利,就沒法專心踢球。但當自己決心讓一支球隊運行下去,他又不得不承認,足球最需要的是錢。訓練條件、教練、球員,理論上能夠改善一支球隊境況的東西有很多,但金錢是繞不開的先決條件。

每一筆錢都要精打細算,今年布山隊的開支預算是 400 萬。從年初到 10 月,葛琛和球隊從各處掙來一百來萬,距離預算還有還有兩百多萬資金缺口,差不多是前投資方沒打完的款數。

找錢、找錢,這是眼下能做的最切實的事情。到年底湊夠空缺的兩百來萬,球隊能繼續運轉,給前投資方的股份也能拿回來。資本曾經傷害過他和球隊,但要活下去,又不得不向資本求援。

葛琛四處跑,在不同的酒桌飯局周旋。有最傳統的路子:遞出背面印着廣西布山 Logo的名片,講投資足球能樹立企業形象,講中國足球曾經也輝煌。也有自己對球隊生存辦法的創造:做特色農產品的獨家經銷商,賣本地牌子產的聯名月餅、糉子。

布山俱樂部待客室一角。‍

錢還不夠,怎麼辦?拉贊助、發展會員、搞足球青訓,前球員葛琛很熟悉這些或許能帶來收益的方式。但在球市剛有發展苗頭、GDP 在廣西倒數幾位的貴港,這些辦法有水土不服的風險。葛琛能想到並開始實踐的的辦法是,對現有的路線修整改造,試圖讓它們貼合貴港的形狀。

要拿到錢,布山俱樂部優先找廣西本地的企業合作。葛琛想過學陝西聯合、做會員制,也和最初開創陝西聯合會員制的總經理張威有過交流,但很快意識到別處的球市、氛圍和經驗無法複製。

最近談成的一樁合作,對方是廣西崇左的銀耳露牌子貓千歲。合作的意思不是企業給錢贊助,是廣西布山俱樂部成爲貓千歲在貴港的獨家經銷商。廣西布山拿的不是贊助費,是靠實體買賣掙的錢。第一批一千箱銀耳露到了貴港,每箱 10 瓶,一瓶單價 9.8 元。抖音直播間裡,一箱不同牌子同樣克重的銀耳露,有時價錢能打上八折甚至更多,還包郵。

“這是鮮銀耳,保鮮工藝特殊的,和其他牌子不一樣。”葛琛在車上放了一箱銀耳露,有人來了,一定要對方嚐嚐。他熟練地倒轉銀耳露瓶子,掌心用力拍一下瓶底,啵一聲擰開。葛琛不太算和網絡平臺差價的賬,能賺多少是多少,“先把區域保護拿下。”隔了一會兒,他補一句,“也是爲了活下來嘛。”

雖然對銀耳露的盈利能力有些遲疑,高子龍還是把一箱箱銀耳露搬到市區朋友店裡售賣。來貴港兩年了,他已經挺適應這裡的生活,買了自己的車,交了當地的朋友。不用多談合作和分成,朋友把整箱銀耳露放在門店裡顯眼的位置。

這是老闆和球員互相選擇的結果。在廣西布山,球員高子龍還能上場踢球,下了場,就學俱樂部怎麼經營運轉、青訓怎麼做。來了布山,兼顧了球員報名和註冊,他才知道足協規定裡的很多條條框框,知道自己前兩年本可以保留討薪的權利。

布山隊球員訓練中。‍‍‍‍

葛琛最新拋過來的任務是去日本,一個五天的學習項目,高子龍點了頭。五天學什麼呢?“ 看看他們對足球的態度、怎樣能讓俱樂部良性運轉。”他很快說服了自己,這是這兩年鍛煉出來的能力:比起質疑,更習慣接受。

俱樂部也試着做自己的產品,典型代表是一款抽紙,名叫布山小抽。抽紙包裝上印着隊裡的明星球員,每購買一包布山小抽,就爲廣西布山隊捐出兩角錢。包裝上還有幾個顯眼的大字,是消費者角度的考量:每包節省 27 % 紙量。

“是我的發明。”葛琛說。中秋到了,葛琛找貴港有名的月餅廠做聯名月餅。銀耳露和月餅一起放在景區的酒店大堂,敞開售賣。

印着球員的除了抽紙包裝,還有球星卡樣式的球隊月度通票。葛琛把球員也當作IP,要求他們注意自己的言行,“用球星的標準來要求自己。”每次賽前海報,隊裡都挑出一個隊員,放大,擺在海報正中央。“就算是小地方,球迷也一直看着你呢。”

要在貴港做足球教育,葛琛選擇和當地高職合作,研究足球方向就業班,構想還沒真正落地,大致的思路是分類培養教練、球員和媒體人。問起細節,他突然變得口風嚴密,“這是我的商業機密。”

除了這些,葛琛還有別的辦法:在平時招待來客的酒店房間,掛起一把桃木劍。他說,用來斬小人。

距離年底還剩兩個月,一切有待打磨、完善和落實,這是對葛琛找錢方案進度的概括。他把眼下遇到的一些不順利,歸因爲自己還是不夠像個商人,心裡總想着足球。

距離 2024 年足協盃預選賽報名截止只剩一天半,高子龍在廣西各地市來回跑。隊友飛到南寧,就爲了送一張身份證報名註冊,高子龍坐高鐵去拿證,又馬上搭一趟高鐵折返。湊夠了註冊人數,開上老闆葛琛的車,到足協正在開會的桂林報名。“老闆的車有 ETC,快。”

除了中冠聯賽,足協盃比賽是廣西布山今年能參加的最重要賽事,一支隊伍湊滿了 18 個人,纔有報名資格。高子龍見慣了隊友來來去去,中冠球隊全賽季都可以轉會,廣西布山沒晉級 16 強決賽,隊友去別的隊伍踢,也很正常。

葛琛沒這麼想。做球隊不是隻爲了應付眼下一個又一個危機,還預備向更高的地方衝。同樣的球員在自己隊裡培養,日後到了乙級聯賽,開支也比再買球員小些。

新教練黃宏毅靠兩通電話和一次在廣州的見面敲定,每次通話只花了半小時。葛琛講球隊的經營想法,講貴港球市,講還想往上。黃宏毅確定加盟球隊了,第一件事情是選球員。這時候隊裡球員人數,還達不到參加足協盃比賽的標準。

見完面,兩個人從廣州到了佛山三水足球基地。挑球員沒有太多指標,按隊裡能給的工資來定人選。球員爲什麼來布山踢球?答案也比想象中隨意。沒有刻意選擇,知道這裡還算穩定,又或者聽隊友、教練介紹。

但無論如何,一支隊伍總算湊齊,球員們住進覃塘區的人才公寓,踢了大半年比賽。

到點訓練了,訓練場地宿舍很近,穿過短短一段雜草比人高的小路,上個小斜坡就能到。圍住草坪的鐵絲網不知道什麼時候被扯開一個大洞,有隊員靈敏地從洞裡鑽進球場。訓練到一半,白髮大爺騎着自行車出現在場地附近,把車一撂,繞着草坪一圈圈遛彎。

守門員高天膝蓋疼的毛病又犯了,隊醫上前查看情況。隊醫是黃宏毅的老搭檔,也跟着一起來了布山。兩個人一起站在布山隊的海報上,他戴一副墨鏡,葛琛調侃,“這樣比較像神醫。”

“神醫”給高天噴上藥劑,高天沒多休息,繼續上場練,隊裡現在只有他一個守門員了。他原先在中甲球隊,黃教練說廣西布山缺人,他來了貴港。他是東北人,突然到廣西,除了溼熱氣候有些難適應,偶爾也覺得酸甜口的粉類很難填飽肚子。

隊裡一天兩訓,球員們預備開始下午的訓練。

再過兩個月,桂超聯賽結束,教練和球員一年的合同也要到期了。大家要到哪裡呢?還不確定,大家都在觀望,不知道在這支球隊呆多久。

9 月 10 日晚上,白天知道了球員禁賽、新球隊成立的消息,葛琛晚上還要去應酬。這晚他喝得有些高,見到剛看完國足比賽的黃宏毅,話也變得多起來。他跟黃宏毅說,自己今晚喝酒,是爲了搞定球隊主場,一切都在努力謀劃中。敲定了設計,拿下了地皮,很快,體育場就能建起來。到時候,球隊訓練、比賽,就都沒問題了。

“那要快點建好。”黃宏毅在聽到體育場時眼裡亮了一下。這是他最惦記的事情之一,真草好,軟一些,球員傷得少。他剛來貴港的時候,隊裡一週去貴港體育中心訓練一到兩次,踢真草,後來雨水太多,就一直困在小坡上的球場。

新的變化還在發生。高子龍在社交平臺上發評論,講自己曾經被欠薪的經歷,意外走紅,一條評論點贊數超了一萬多。高子龍出發日本學習,每天的行程拍成 Vlog,葛琛轉到朋友圈,簡單的配文也顯得喜氣洋洋,“布山高子龍帶你走進日本青訓。”

發生最多事情的 9 月 10 日,葛琛也沒忘記給房間裡的財神像上一炷香,這尊關公從老家安徽蚌埠請來。上香的時候他很專注,法庭的糾紛、來勢洶洶的競爭,好像都沒有這麼重要了。迫切求來金錢,這是球隊現在最需要的。

優秀政協委員的證書擺在桃木劍對面,問起他的信仰,葛琛會介紹自己是某個民主黨派的成員。如果再要說相信什麼東西,可能是足球改革。

他還清楚記得, 2015 年的會議,下發了《中國足球改革總體方案》,這像一種信號,告訴他中國足球會變好。他當時也這麼相信。和他一起去泰國的《毛主席語錄》,被他擺在前面,佔小小一方。

從安徽蚌埠到廣西貴港,葛琛坐火車一路南下,水汽、暑氣漲起來。財神像被裝在龐大的行李箱,和他一起到貴港,行李箱的空隙塞的是期待和未知。

這趟車要坐 28 小時,比 11 歲那年坐飛機到意大利的時間還要長。這次能不能走得更遠,沒有人知道。火車轟鳴,抵達貴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