爲什麼“盜筆劇”數據更好,觀衆卻更愛“鬼吹燈”

作者|阿po

《盜墓筆記》最新一部影視化作品《藏海花》在中秋節默默點映了大結局,由於《凡人歌》和《雪迷宮》的“夾擊”,該劇整個播出期都顯得有些冷清,以至於小說作者兼該劇總監製的南派三叔都忍不住在網上催播放量,向粉絲畫餅如果《藏海花》集均播放量上2000萬就着手製作《終極筆記》第二部。

根據雲合數據顯示,《藏海花》在至今30多天的播出週期裡,單日集均播放量最高僅1900萬,正片有效播放市佔率達到10%的天數屈指可數,想要擠入每日榜單前三更加困難。

站在IP的角度,這個成績實在難繃。畢竟《盜墓筆記》是“超級IP”,粉絲基礎盤非常可觀,CP粉非常有戰鬥力,長尾效應也極佳,並且持續在影視劇、話劇、漫畫、線下展、聯名授權等多領域發力。

AI作圖 by 娛樂資本論

站在歷史角度,這個成績又再正常不過了。《盜墓筆記》九年八部改編長劇,口碑參差、劇情混亂、演員主創大開“盲盒”,最後也沒誕生一部有足夠影響力的爆款。

同爲冒險題材頭部IP的《鬼吹燈》系列改編劇就不同了,不說創作了16億票房奇蹟的電影《尋龍訣》,從第一部高口碑的《精絕古城》開了個IP系列劇的好頭,之後嚴格按照小說的故事線拍,潘粵明核心的演員陣容和每年一部的播出節奏,很好地培養了大衆追劇習慣。

但硬要對比“盜筆劇”和“鬼吹燈劇”的商業價值,你會發現其實“盜筆劇”社媒聲量更大商業案例更多,甚至“盜筆劇”豆瓣平均分還更高一籌。

所以問題並非《盜墓筆記》不適合影視化,更多的還是南派三叔作爲這個坐擁龐大粉絲羣的IP操盤手,究竟是怎麼思考的……

“盜筆宇宙”崩壞於版權跌宕?

《盜墓筆記》影視改編的失敗,並非簡單地指摘單部影視劇拍得不好,而是敗在“系列化”上。

小娛曾在“演員不齊、版權分散、狗尾續貂?國產劇困於系列化”一文中提到,成功的系列化可以適當對內容進行延伸,拓展IP影響力,反哺其商業價值的提升。對於《盜墓筆記》這樣原著情節量大,需要分多部拍攝的改編劇來說,統一且有節奏地開發是關鍵。

偏偏九年八部“盜筆劇”,從播出順序來看,《盜墓筆記》正篇幾部劇與前傳《沙海》、後傳《重啓》《藏海花》是穿插播出,演員也是每部換一批主演陣容,這對沒有看過小說的觀衆來說,更像是在看八部獨立的影視作品。

沒有完整的開發規劃可以說是《盜墓筆記》影視化的最大硬傷,這是IP版權早年間的多次變動導致的結果,而一切的源頭要從《盜墓筆記》小說尚未完結、南派三叔動念賣IP開始說起。

《盜墓筆記》的小說最早是南派三叔2006年在起點中文網進行連載,至2011年完結共九本。首次影視版權的售出消息是2009年12月,南派三叔的說法是小說經好萊塢編劇協會推薦給了製作過《變形金剛》《奪寶奇兵》等大片的美國派拉蒙影業,有機會被拍成三部曲。

寧財神也在微博上爆料了這一消息,隨後轉發了網友推薦的名單,由John Cusack飾演吳邪、Ryan Reynolds飾演張起靈、Morgan Freeman飾演三叔、李冰冰飾演阿寧。當時網友看到這樣的陣容可能會覺得很神奇,如今看過Netflix版《三體》的觀衆或許就覺得更容易想象了。

派拉蒙影業買下版權後,直到小說完結都毫無動作,急於嘗試影視化的南派三叔又在國內物色買方,於是選中上海承宗文化,在2012年12月5日將《盜墓筆記》影視改編版權打包售出,爲期一年。

不得不說,比起2013年才紅火起來的“影視IP熱”,南派三叔的商業嗅覺還是非常敏銳的。只可惜,上海承宗文化又一次“放鴿子”了,版權售出一年零三個月後,因爲項目毫無動靜,南派三叔才察覺這家公司只是投資公司,沒有拍攝資質。

吃了“影視小白”的虧,南派三叔再次物色買方,就特別選擇了已有爆款《宮鎖心玉》和楊洋、李易峰等初代流量藝人的公司歡瑞世紀。

2014年5月,南派三叔宣佈以500萬的打包價格將《盜墓筆記》九部小說的影視改編權賣給了歡瑞世紀,爲期六年(實際爲2013年售出)。所以第一部拍攝的《盜墓筆記》超級網劇陣容順理成章由楊洋、李易峰出演張起靈、吳邪。

這一版在2015年播出時,爲愛奇藝狂攬500萬會員,雖然深陷選角不合適、五毛特效等爭議,口碑不佳,但商業價值是毋庸置疑的。

除開愛奇藝,樂視網在2014年上海電視節也宣佈過與歡瑞世紀啓動《盜墓筆記》影視劇,使用全電影班底、鄭保瑞導演,打造中國版《紙牌屋》,並且由Le4K樂視生態的技術支持。如果不是後來樂視沒落,不知道《盜墓筆記》有沒有機會像《甄嬛傳》一樣成爲“常青劇”。

歡瑞世紀在拍完第一部《盜墓筆記》之後,又很快與愛奇藝簽訂了後兩部的獨家定製,卻因爲諸多原因而遲遲未播。直至2019年6月,南派三叔在微博宣佈《盜墓筆記》在歡瑞世紀的版權到期回到自己手上。至此,《盜墓筆記》在創作上的主動權也回到了南派三叔的公司南派泛娛。

“盜筆劇”真的不如“鬼吹燈劇”?

《盜墓筆記》改編劇真的不如《鬼吹燈》改編劇嗎?如果把兩個IP的已播劇豆瓣分算出均分的話,“盜筆劇”的豆瓣均分甚至高於“鬼吹燈劇”。

爲什麼會出現“盜筆劇”不好的錯覺?大概是因爲在影視題材的分類中,《盜墓筆記》與《鬼吹燈》同屬冒險題材,但實際上兩個IP從內容搭建到改編思路,卻完全不同。

“《盜墓筆記》這個IP和《鬼吹燈》這些其它的冒險小說不一樣,它是一個更飯圈化的IP。”

有過冒險題材劇經驗的製片人葉子向娛樂資本論(id:yulezibenlun)直言,她認爲《盜墓筆記》在人物的塑造和人物關係的建立上更有偶像感,主角羣像可以類比偶像團隊,粉絲與角色之間的長期陪伴也更像一種偶像養成行爲。

這樣的IP在系列化的影視化動作上,就要相對顧慮粉絲的體感,如果在初始階段得不到觀衆的認同,就像選秀偶像一開始就沒把人設建立好,讓粉絲對你的認知模糊,難以發揮“1+1>2”的效果。

至於IP在做影視化時具體的問題,還需要從具體的幾個不同維度探討:

第一個維度,是從故事本身的基礎來看。

編劇Ellen與策劃小文都認爲,兩部冒險小說同時具備很強的戲劇衝突,又非常有中國文化特色,奇觀、奇情、奇人、奇事都非常吸引人,原著影響力大,非常值得影視化。

“只是改編重點可能不太一樣,”編劇Ellen認爲,“《盜墓筆記》因爲人物關係做得更好,是更符合亞洲人觀影習慣,觀衆通過對人物的興趣逐漸進入劇中;但它在情節處理上遠不如《鬼吹燈》做得精妙和厚重。和《鬼吹燈》相比,《盜墓筆記》就更像是年輕人熱衷的流行文化,自帶傳播力。”

關於原著小說的情節,編劇Ellen也提出,“即使是《盜墓筆記》的粉絲,也不能否認小說本身就有很多漏洞,南派三叔腦洞很大,爲劇情帶來了很多想象空間,可是他又經常四處挖坑不填坑。這些坑原本會爲改編帶來很大的難度,但是因爲《盜墓筆記》又具有很獨特的粉絲屬性,在非常旺盛的同人作品中,由粉絲通過同人作品一一填補。”

觀衆在看劇時,偶爾會被南派三叔貼合粉絲心意的情節驚喜,不過也有粉絲認爲這是南派三叔在借鑑同人作品後的“融梗”行爲。

“《盜墓筆記》的最大特徵,就是它完整的故事體系其實是來源於南派三叔與所有粉絲同人作品的共創,如果僅憑小說本身的內容,是完全不會有現在的魅力。”編劇Ellen總結道。

策劃小文笑言,小說的很多漏洞平時都是粉絲在腦補,南派三叔在拍出來的時候如果沒有完整地、呈體系地想清楚,只是拍一部想一部,遇到坑就填,自然每一部故事之間會缺乏連貫性。

小文另外又提出了一個問題,就是“盜筆劇”在改編時很難不考慮大熱的“瓶邪”CP粉的喜好,所以經常感覺劇裡一邊想要多做人物互動討好CP粉,一邊想要多做冒險情節討好普通受衆,這種“既要又要”也很容易做出兩邊都不好看的結果。

第二個維度,就是不斷被詬病的選角。

《藏海花》裡,40+歲的張魯一頂着疲憊的臉冒充30歲出頭的吳邪時,就註定他通過《三體》積累的路人緣岌岌可危了。

甚至在他進入藏海花田大呼“蟲子”時,不少觀衆直接魂穿《三體》中的汪淼,網友在官博評論玩梗,“有些人表面上是吳邪,實際上是張家人(張魯一),隱藏身份是汪家人(汪淼),南派三叔的選角還是太全面了。”

《藏海花》截圖

事實上,張魯一版吳邪是大部分觀衆棄劇的原因之一,還有一部分粉絲棄劇是因爲張康樂版的張起靈表情過於呆滯而非冰山。

製片人葉子回憶,“其實潘粵明也不是我想象中胡八一的樣子,但一來他的演技沒問題,二來《鬼吹燈》就是讓觀衆專注情節的劇,沒有過多渲染人物關係。《盜墓筆記》就是需要通過人物關係進入,一旦選角錯位,觀衆就進不去那個故事了。”

不過葉子又糾結地認爲,《盜墓筆記》本身的流行文化屬性和偶像感,同時決定了年輕化流量化的選角,如今市面上大部分的年輕流量演員很難表演出人物的深度,這是一個天然難以調和的矛盾,“當然,如果是一套演員班底從頭演到尾,也許有機會讓演員在整個過程中和人物共同成長。”

第三個維度,或許到了討論題材類型的時候。

“我感覺《藏海花》播得一般,有很大一部分原因是冒險劇這個類型遇到了瓶頸,不完全是IP製作的問題。”製片人葉子對小娛斷言。

《鬼吹燈》小說裡豐富的冒險情節是有做大片大劇的潛質,所以電影《尋龍訣》的票房口碑都不錯,以管虎爲主的電影班底製作公司七印象也更適合“鬼吹燈劇”的製作。

從整體國產劇製作水平來看,當下的製作水平想要承擔極致刺激、處處奇觀的冒險劇還是十分勉強的,光是實景拍攝需求就對製作成本、人員安全、特效流程帶來不小挑戰。製片人葉子感嘆,“如果冒險題材不用實景拍攝,中間增加的特效環節就很可能給這部劇不斷減分。”

另外,從賽道受衆來看,冒險劇在整個國產影視市場中始終屬於小衆垂類,受衆有限。“現在的冒險劇市場,要麼是有新的製作效果來驚豔一下,要麼是有新的大IP來刺激一下,否則長期以《盜墓筆記》和《鬼吹燈》兩大IP支撐,一定會逐漸呈現疲態。”葉子表示。

“盜筆劇”崩了之後,南派三叔的“退路”

同樣是冒險小說裡的大IP,《鬼吹燈》系列的開發就顯得更有規劃。

參與過六部“盜筆劇”創作的白一驄曾向娛樂資本論(id:yulezibenlun)力贊騰訊視頻在早期就有魄力、有遠見地將《鬼吹燈》系列改編權歸攏,後期開發和播出節奏非常流暢,且越到後期,平臺的獨家內容價值越是凸顯,獲客成本也會越低。

雖然《鬼吹燈》的網劇晚於《盜墓筆記》一年半,在2016年年末才播出,但獲得了深思熟慮進行開發考量的時間,也可以說是一種後發制人。

類似的思路,我們也發現騰訊應用在了金庸IP和古龍IP身上,2018年,古龍全作品的改編版權被騰訊購入。2019年之後,金庸IP結束了混亂的授權期,集中向騰訊收束。

相比之前,明明先聲奪人的南派三叔更像是走一步是一步的行動派,能立刻做的事情就立刻做。

當《盜墓筆記》影視版權在外飄搖的同時,南派三叔發揮着驚人的浙商意識,2016年南派投資與慈文傳媒合作前傳《老九門》,2017年南派泛娛分別在騰訊視頻與優酷的招商會上分別宣佈啓動兩部後傳《沙海》和《重啓》。

“盜筆宇宙”系列小說很長一段時間的版權不統一,無法統一計劃開發,以及南派三叔急於多本小說的開發,導致故事的前傳、後傳與正篇穿插播出。

劇情的順序顛倒,演員陣容部部不同,創作班底變化引起的審美風格差異,都加劇了單部“盜筆劇”的獨立感。

從商業角度來看,南派三叔高速推動IP改編項目的製作和上線的行爲並沒有錯,他本身就有着浙商的諸多特徵,敏銳性之外還有危機感,今日不知明日事,眼下正巧碰上“IP熱”,影視行業也正經歷“熱錢期”,於是當機立斷就把能影視化的IP先做了。

另外,就是在《盜墓筆記》版權輾轉的過程中,衆多作家親眼見證了影視收益遠大於版權收益,想必南派三叔也萌生了自己的IP自己賺錢的想法。

根據歡瑞世紀財報顯示,第一季《盜墓筆記》的單集收入900萬,單季收益超4000萬;《盜墓筆記2》與其他兩部劇以8.4億的打包價格與騰訊視頻簽訂6年獨播授權,單集授權均價約550萬,整季授權價1.32億;《盜墓筆記3》與愛奇藝的版權轉讓費更達到2.88億元的價格,單集價格2400萬。

當然,即使“盜筆宇宙”沒能通過影視系列化放大IP價值,就從歡瑞世紀三部“盜筆劇”的收益,也可以感受其單部劇的價值仍然很高。

《盜墓筆記》正篇之外的“盜筆劇”,2016年播出的《老九門》以110+億的播放數據成爲網劇時代首部前臺播放量破百億的網劇;2018年播出的《沙海》前臺播放量突破50億;2020年播出的《重啓》位列集均有效播放量排行榜全年第四。

“盜筆劇”播出期慣常引發的一項觀衆爭議就是“廣告太多”,片頭尾貼片、劇中中插等等,但高效的招商收益也是劇集本身衡量商業價值的重要部分。

在2019年《盜墓筆記》版權回到南派三叔手上時,原本是他重啓“盜筆劇”的好時機,如果他當時真的有魄力可以用一套完整的系列化打法重塑《盜墓筆記》系列劇的話,也許今天已經有一系列新“盜筆劇”誕生。

爲什麼可以對“盜筆劇”系列化的崩塌視若無睹?或許是因爲南派三叔除了“盜筆劇”,還有其它更多的“出路”。

2014年,南派三叔與合夥人葉方倉、葉在飛、陳戴閣共同創立量子泛娛,內容偏重IP能量與宏大世界觀,南派三叔轉型IP架構師。

2019年,量子泛娛爲覆蓋更加多元的影視內容創作,旗下六大廠牌接連跑出,除了垂直冒險題材賽道的南派泛娛之外,還有主打現實題材與主旋律劇的山花爛漫工作室、主攻科幻懸疑題材的蕪萊文化與水星文化、打造新女性劇的有木影視、承製精品項目的嘉森影視,以及着重大古裝賽道的獺獺文化。

2023年獺獺文化首部播出劇集《長月燼明》,就躋身雲合數據全年有效播放榜Top3,優酷全年上新劇集熱度Top1,衍生周邊狂賣超過3000萬。

可以發現,無論“盜筆劇”成功與否,量子泛娛都已經走出了對單一IP的依賴。更何況只要《盜墓筆記》這個超級IP還是三叔手上緊握,他就可以在不同賽道找到合適的平臺授權合作,坐等收益。按一位接受採訪的從業者的話說:“盜筆是這樣的,稻米只要認真打榜、做數據、購買周邊、爲7版不同的瓶邪寫同人文就可以了,但徐磊要考慮的事情就很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