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莽稱帝與地名變更,一次抹除漢朝印跡的嘗試!
把“悲劇”寫作“杯具”,將“滿江紅”戲稱爲“半池綠”,像這樣在互聯網上使用同義詞、反義詞、同音字來替換原有名稱的更名方式,兩千多年前的王莽就已經開始使用了。
公元9年,王莽篡權稱帝之後,對全國各地的地名進行了大規模更改,使用了大量同義詞、反義詞,以及同音字。
反義詞改寫有東昏改爲東明,曲周改爲直周,剛縣改爲柔縣,圓陰改爲方陰等。同音字改寫有九門改爲久門,靈州改爲令周。同義詞改寫則有安平改爲安寧,增地改爲增土等。
還有一些不知所謂的變更,譬如,因位於黃河以北而得名的“河內郡”被改爲“後隊郡”;因潁水得名的“潁川郡”被改爲“左隊郡”。還將“南陽郡”改爲“前隊郡”,“弘農郡”改爲“右隊郡”,爲了湊齊“前後左右”,完全無視地名背後的文化內涵。
(一)“去漢換新”的地名更易
王莽建立新朝之後,全國共有125個郡和2230個縣。在這2355個郡縣中,當前有據可考的只有1701個,其中有821個地名被改,佔比將近一半。因有許多更改記錄已經遺失,實際的修改數量要遠大於此。
“離譜”程度恐怕只有後來將江西改爲姜西,黑龍江改爲烏隆江的太平天國能與之一較高下了。好在王莽改名並非毫無章法,其中還是有些規律可循的。
最主要的一個原則就是“去漢換新”。將地名中的“漢”改爲新朝的“新”。譬如,改安漢被爲安新;漢中爲新成,漢陽爲新通等。
西漢時期,厚葬風氣盛行,每位皇帝都會提前選好長眠之地修建陵墓。高祖劉邦稱帝第二年就開始修建自己的陵寢——長陵。公元前198年,漢高祖將關東地區的富豪貴族遷徙至長陵附近爲其守護陵園,以此形成了一個以皇陵爲中心的城鎮——長陵縣,這種“築陵置縣”的方式被稱爲“陵邑制”。高祖之後的皇帝們競相效仿,帝陵不再只是一座墳墓,而是一座城。
這些帝陵縣主要分佈在渭河兩岸,北岸有漢高祖劉邦的長陵、漢惠帝劉盈的安陵、漢景帝劉啓的陽陵、漢武帝劉徹的茂陵、漢昭帝劉弗陵的平陵等;南岸有漢文帝劉恆的霸陵和宣帝劉詢的杜陵。
王莽對這些帝陵縣的名稱都進行了修改,如長陵改長平,安陵改嘉平,陽陵改渭陽,茂陵改宣城,平陵改廣利;霸陵改水章,杜陵改饒安。
與漢高祖劉邦以及西漢開國重臣們相關的地名也被一併修改。譬如,劉邦龍興之地沛郡被改爲吾符,韓信的封國淮陰被改爲嘉信,蕭何的封國如酇被改稱讚治,陳平的封國曲逆被改爲順平等等,不放過任何一處能引人感懷漢朝的地區。
與此同時,還在諸多地名中加入“新”字。如西河改爲歸新,蒼梧改爲新廣,陽城改爲新安,新郪改爲新延,信都改爲新博。也許是想要表達天下歸新,希望新朝“廣、安、延、博”吧。
如果說“去漢換新”還算可以理解,那麼將潭中改爲中潭,把臨潁改爲監潁,離狐改爲瑞狐,以及鬆茲改爲誦善,東牟改爲弘德,剡縣改爲盡忠,歷陽改爲明義等,就有些牽強刻意、華而不實了。地名不只是一個稱呼,更承載了一個地區的前塵過往。看得出來王莽迫切地希望通過更名,來抹除漢朝的痕跡,重塑歷史。
(二)只爲攫取名譽的形象包裝
王莽更易地名的隨意性,在稱帝之前就已經表現出來了。公元4年,青海湖地區的羌人首領良願把青海湖、茶卡鹽池等地獻給了漢朝以示友好。王莽向太皇太后進言說:“現在天下有東海郡、南海郡、北海郡卻沒有西海郡,就把羌人那塊土地改叫西海郡吧”,西海郡便由此而來。
這一更名事件的背後,其實是王莽對自身形象的一次包裝。羌人獻地是因爲王莽使用金錢收買了羌人首領。除了羌人,王莽還軟硬兼施地遊說了東邊的東夷王(朝鮮半島地區),南邊的越裳氏(今越南老撾一帶)、黃支國(今印度地區),以及北邊的匈奴,使東南西北各族都對漢朝進行了進獻示好,製造了“四夷賓服”的假象。
包裝個人形象,提高名譽和聲望也是王莽自步入仕途開始就一直在做的事情。
白居易有句詩,“周公恐懼流言日,王莽謙恭下士時,假使當年身便死,一生真僞有誰知?”也就是說,如果王莽在篡位之前就去世了,那麼他一定會名垂青史,受萬人敬仰,可見王莽對其名譽塑造的成功。
其中最具代表性的事件是“逼子自殺”。建平二年,王莽之子王獲處死了家中的一個奴婢,王莽得知後,將其兒子逼迫自殺,此事震驚朝野內外。因爲在當時的社會背景下,官家貴族私自處死奴婢的事情並不少見,雖然是違法的,但並不會被判處死刑。
況且當時“親親相隱”是合乎道德禮法的正常行爲,漢宣帝也曾下詔保護“父子之情、夫婦之道”,明確指出即便父子、夫妻幫對方隱瞞了罪行也不會被追究責任。
王莽“滅親”是超脫時代的驚人之舉,這使他在百姓心中成了一個愛惜奴婢的“聖人”。然而,這樣一個爲奴婢逼死兒子,並且在稱帝后譴責奴婢制的人,卻自己買了個女奴送給大將軍朱子元。還因此而贏得了同僚們的讚許,可謂是百姓和權貴兩個階層都不得罪。
“逼子自殺”發生在漢哀帝即位,王莽被迫謫居在家之時,這一事件令王莽再次聲名遠播,他的黨徒們以此上書請求讓王莽重回朝堂。
輿論重壓之下,漢哀帝令王莽重新返京秉政。不久之後哀帝去世,太后將軍國大事全權委託給王莽,賜號“安漢公”,意爲“定國安漢家之大功”,距離成爲皇帝只差了一個名分而已。
在“人君受命於天”這一主流思想的影響下,已位居“萬人之上”的王莽爲了證明自己“德位合一被上天所認可”。派遣王惲、陳崇等八人去全國各地“採風”,收集祥瑞。
公元5年,陳崇不負衆望地擡回來“兩千多片、近百捆的簡牘”,收集了全國各地的“麟、鳳、龜、龍之瑞”七百餘起,以及傳頌王莽美名的歌謠詩詞達三萬多字。
而後依靠武功縣內挖出的一塊寫有“告安漢公莽爲皇帝”的白石製造輿論風波,於公元6年成爲“攝行皇帝之事”的“攝皇帝”,本應即位的劉嬰卻被立爲皇太子。
走上仕途的王莽極端愛惜自己的羽毛,一言一行都是在爲自己積攢名譽和聲望。看看如今當上總統的演員澤連斯基,瞧瞧互聯網上爲偶像互撕的粉絲,就能看出“人設包裝”煽動民意的力量有多強大。王莽正是以此裹挾民意,步步高昇,成功地摘取皇權,甚至連劉姓宗室都對他當上“攝皇帝”這件事保持沉默。
(三)平復叛亂坐實天命所歸
王莽最初的封地爲新都侯國,離這裡最近的是劉崇的安衆侯國。對王莽成爲“攝皇帝”最爲不滿的正是這位劉崇。
公元6年,劉崇與國相張紹經過一番商議之後,決定起兵反莽。對於當時劉姓宗室全員沉默無人反對的情況,劉崇認爲,是因爲大家都在暗中攥勁,只要有人站出來帶頭,一定可以一呼百應。
自信滿滿的劉崇決定成爲那個帶頭人,起兵之後只帶了一百多名士兵就去攻打南陽郡首府宛城,因爲他相信在路上一定會得到其他劉姓宗室的響應,匯聚一支龐大的軍隊。
然而,事與願違,沒有人響應劉崇的號召。一百多人攻打守衛森嚴的宛城結果可想而知,包括劉崇在內的所有人員都被殲滅。王莽成爲“攝皇帝”後的第一場叛亂就這樣結束了。
劉崇反莽的確是帶動了一個人,不過他並不是劉姓宗室的人,而是東郡太守翟義,他認爲自己世受漢恩,有義務守衛漢室。
公元7年,翟義聯合旁邊的東平國,聚集十萬大軍,自立嚴鄉侯劉信爲天子,在關東起兵。王莽得知後兵分兩路,一路由七位將軍直接統領負責進攻。另一路負責防守,分別駐紮在,函谷關、武關,以及長安附近的霸上等地。
與此同時,王莽發動輿論戰,寫了一篇《大誥》,昭示天下,承諾自己不會取代劉氏,將來一定會還政給劉嬰,這一舉動非常有效地安撫了處在觀望中的諸多劉姓宗室。七位將軍所率大軍很快在陳留郡的菑縣擊敗了翟義和劉信的軍隊。
翟義、劉信等人逃至淮陽國的圉縣,12月圉城被攻破。翟義被捕,劉信則自此消失在歷史中,不知去向。
王莽稱帝雖被視爲和平過渡,但還是經歷了兩場不大不小的軍事衝突,對戰的勝利也更坐實了“天命歸莽”的祥瑞預言,公元9年,王莽以“皇天上帝受命,不敢違抗爲由”,正式稱帝,建立新朝。
孔子曾說,“名不正,則言不順,言不順,則事不成”。因此,王莽將“正名”視爲“事成”的第一步,而“正名”的過程其實就是一個打輿論戰。
於人而言,就是通過形象包裝,積攢名望聲譽,以達到操縱民意的目的;於物而言就是體現在命名權之上,因爲只有天子纔有權更易地名。
王莽更名就是在昭示天下,如今已江山易主,天下歸新。在抹除漢朝印跡的同時,也帶着一絲儒家神學的思想,期望通過爲天下“正名”,實現政令通達諸事順遂的目的。
在王莽大刀闊斧地改制中,地名更改是最具代表性的了,且能非常直觀地展現改制的效果,即“規模宏大,收效甚微”。非但沒有改善百姓生活,反而帶來更多麻煩。
譬如,在地理命名中,自古以來就有“山南水北爲陽”的傳統,所以有了遼水之北的“遼陽”,可是王莽卻將“遼陽”改爲“遼陰”,在沒有爲衛星地圖的年代,徒增了尋山問路的難度。
其他的多項改制同樣看起來十分美好,但終究不符合社會現實,改制越成功百姓生活越苦。譬如,對於各類商販賈人,不論行商還是坐商都從利潤中加收“個人所得稅”,以限制富商大賈的投機活動。但實際上富商大賈根本不在乎,坑害的多是那些捕獵打魚、採賣山珍以維持生計的底層百姓。改名與改制終究都因華而不實,無法改善百姓生活,而導致民怨沸騰。
作者:白菜炒大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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