網絡題庫,拯救在線教育?

在雙減之下,在線教育遭遇嚴控之時,網絡題庫似乎成爲了最後的救命稻草。

但稻草能用嗎?

文|張書樂(人民網、人民郵電報專欄作者,互聯網和遊戲產業觀察者)

低端的網絡題庫都在賺錢,高端的App卻在燒錢。

這不是一個笑話,至少對於當下題庫類網絡服務來說,現狀就如如此。教育從業者程榕對時下的各種網絡題庫並不看好,“上個月曾經爲學生出了一套高考真題,結果無意間在某網絡文庫裡看到了,還是付費下載的。”

程榕並不是第一次遭遇這樣的情景,但在文庫平臺上按了“舉報”鍵後均泥牛入海,也就只能算了。

“高考或其他各種與升學、升級和升職有關的考試真題,往往是網絡侵權的重災區。”程榕無奈地說:有一次,有文庫和我聯繫時甚至說,我出的是題目,也不是完全原創,有用戶在平臺上傳了內容,還有很詳細的內容解析,反而有了版權……”

在另一個層面,比起靠下載賺錢的各種網絡題庫、文庫,那些走教學輔導路線的題庫類App卻還在燒錢之中。畢竟,比起原創更昂貴的還有技術和推廣成本。

考試題解,到底有沒有版權?

高考前後,一場關於4年前高考試題的版權官司再次審結,正好蹭上了熱點。

2017年,深圳某公司對“2017年全國統一高考數學試卷(文科)”進行全面解析,推出了《2017年全國統一高考數學試卷(文科)(新課標Ⅰ)》,並進行了作品著作權登記。此後不久,該公司發現在某文庫網站可以下載閱讀該高考試卷解析,遂以著作權受到侵犯爲由訴至法院,索賠1萬元。

有意思的是,一審法院認定涉案文檔構成著作權法意義上的作品,認定。而深圳中院認定,涉案文檔不構成作品,撤銷一審判決,駁回訴求。今年6月,深圳中院再審判決:二審認定涉案文檔不構成著作權法意義上的作品有誤,應予認定爲作品。

關於試題及解析是否構成作品的問題,一直以來就很糾結。僅就考試試題爲例,學界觀點就分成完全對立的兩面:

其一是考試試題屬於法人作品,考試的主辦方是著作權人,有權限制他人以盈利爲目的使用其作品。

另一種觀點則認爲,考試試題屬於《著作權法》當中規定的作品,但如高考、公務員考試等公共考試試題,屬於公共利益,且與著作權人個體利益存在重大矛盾,法律不應對其財產權給予保護。

在互聯網從業者張翔言看來,上述糾結都不成爲問題,甚至於版權所有者認爲的費時費力且維權所得頗爲微薄,也不是關鍵。“很多網絡題庫都在使用避風港原則,讓版權方的訴求,最終變成刪除了事。以至於盜版者肆無忌憚,且來錢容易。”

在上述高考題解析判例之中,恰恰其審結的結果,儘管認定爲作品,卻也認爲涉事平臺符合網絡服務提供者免於承擔賠償責任的條件……

這一結果,同樣讓題庫平臺的侵權問題,成爲了一個打不開的“糾結”。

在7月的另一場類似案例,同樣也沒帶來解決方案。

在該案中,上海某公司於2015年3月創作完成相關行業操作工網上培訓平臺題庫,並於2018年7月完成了作品著作權登記。2017年該公司2名員工私下設立網站,複製上述題庫作爲該網站的後臺題庫並銷售牟利,最終被檢察院以侵犯著作權罪提起公訴。

但該案特殊之處在於盜版路徑清晰且止損易於達成,加上“內部人”所爲,整體案例反而對於解決盜版題庫難題,並無實質用處。

題庫大數據,正在批發懶人?

對於趙嚴來說,盜版題庫和她無關,但主流的題庫類App,卻讓她有些傷腦筋了。

作爲一個小學二年級學生的家長,用搜題類App成爲了每天晚上輔導孩子功課的首選。“主要是爲了偷懶。”趙嚴稱,可每次總能搜出正解的應用,也經常出“故障”。

比如一道數學題,搜出來的解答方式有3種,都很標準,可全部都是方程式的解法。“二年級的孩子沒學過方程式,他們要用類似奧數的快速解法。”趙嚴說,顯然,追求最優解的搜題應用,把它看做高年級數學題了。

此外,在陪孩子做口算訓練時,趙嚴往往也會偷懶用拍照功能給孩子做檢查,“偶爾也會出現識別問題,特別是把錯誤地看成正解,讓孩子有了僥倖心理。”

儘管,在搜題類應用發展的初期,也曾存在侵權現象。

如在2015年,百度手機助手在官微裡通報,某應用因涉嫌抄襲百度知道的內容,根據開發者相關協議,在多個應用市場予以下架。

隨着時間推移,這一問題已經解決。搜題類App大多數採取各種老師以衆包的形式進行解答,再採取類似問答平臺的機制,優中選優。

“結果,高年級的遇見低年級題目,自然會選擇更標準諸如方程式的解法作爲最優。”程榕解釋道,久而久之,選的人多了,就不可逆了。

但作爲工具,搜索到正確答案的絕對性也並不確定。

在2016年,有媒體記者曾測試一道奧數題使用三種應用,卻給出了不同答案。“這種問題過去確實存在,現在則不會發生。”某熱門搜題應用的員工表示:但大家所宣稱的9成有解,卻很虛妄。別說主觀題未必有標準答案,就是數理化這樣近乎標準的題目,也會有許多新出現的題目未被及時收錄,而無解。

當然,大數據式的題庫分析和優選模式,整體來說是有效的。猿題庫的聯合創始人帥科就表示,在應用上,一道題可能練了幾十萬次,它產生的數據在大樣本量的情況下,可信度會很高;像題目難度,在傳統的出版社,教學機構,對題目難度的評估是非常重要的指標,但只能憑老師經驗。通過用戶數據分析,我們就知道推送什麼樣難度的題目是最適合用戶的。

類似的,作業幫、學霸君也大多采用類似的大數據法則,最終形成搜索引擎和內容分發平臺一樣針對個體用戶的數據優化。

然而,在輿論層面,關於此類搜題應用培養懶學生的抨擊也時有發生,一些學生通過應用找到標準答案完成作業,結果考試失利,確實也是一種既成事實。

“當然,這肯定是極少數。”程榕認爲,這就是個工具,在不同的人手中用法不同。

從工具到私教,難度有多大?

沒有一個有理想的網絡題庫,想被當成工具。

靠單純用戶上傳文稿來牟利的文庫,題庫不過是其銷售的一種內容,作爲工具挺好,盈利模式也清晰,但也不會對盜版有更多的管控欲。

對於猿題庫、作業幫、學霸君等題庫類App,則正在意圖洗去題庫和工具之類的關鍵詞,進階到和在線教育平臺相似的狀態。

較之學而思、新東方等網課平臺而言,題庫類App的最大殺器是用戶畫像——一次次搜題,形成了學生的用戶畫像、知識結構圖譜,以及在畫像背後的對細分知識點的剛性需求。

數據庫有多大。僅以小猿搜題爲例,截止到2019年12月27日,該應用共發生了86億次搜索行爲、覆蓋近2億題目;平均每天解答至少2347萬道題目。“相當於427名老師不吃不喝、不眠不休解答一年。”小猿搜題負責人如是說:50毫秒古詩文背誦AI識別判分、對英語作文這樣主觀題目的智能識別……人工智能也在廣泛的應用進來,試圖最快捷的和用戶進行答題上的深度契合。

作業幫也同樣不甘示弱。2019年10月,原曠視科技技術副總裁羅亮加盟該應用。而作爲國內人工智能最頂尖存在之一的曠視科技,其最出名的就是計算機視覺,併成爲了科技部首批“國家新一代人工智能開放創新平臺”。作業幫想要羅亮在拍照搜題之上進入更深層次的人工智能分析應用的圖謀,顯而易見。

然而,在付費領域,大數據卻並無太多用處,反而是挖掘用戶需求的小數據和畫像,還沒起到作用。

題庫類應用所採取的付費的學習功能本質上仍是在線答疑、在線聽課,和各大輔導機構力推的在線課程或學習APP相比,在價格、課程系統性、個性化學習方案上並無明顯優勢。

“儘管能夠精準地給用戶畫像,並且找到其學習上的問題,可私教卻很難達成對其問題的解答。畢竟題庫的錯題分析,已經給出了問題的最優解,私教點對點輔導也不過就是重複一遍而已。”長期在教學一線的程榕就指出:因此,看上去很美的差異化,其實本質上是無用的。反而,由於搜題解答,而且習慣了免費,題庫App反而很難讓用戶爲此具體問題解析付費了。

讓其快速擁有用戶和黏性的工具用途,此刻反而成爲了讓題庫類App在付費功能上“難看”的雙刃劍,或許這是其此刻最想解開的生死“糾結”了。

刊載於《創意世界》2021年4月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