投資2億票房130萬!向佐復刻梁朝偉失敗,《一代宗師》編劇也難救

一個被拍到極致的武術流派還能搞出什麼新意思?

詠春。

在《一代宗師》裡,是寫意,是梁朝偉雨夜一拳一拳打出的寸勁。

在《師父》裡,是寫實,也是廖凡手持八斬刀的反手一擊。

而這一回。

前者的編劇後者的導演徐浩峰找來了真正的詠春傳人,把詠春的不傳之秘,一招一式地展示到了大銀幕上。

沒錯,等了8年,徐浩峰的新作終於上映了。

依然是聊江湖規矩,依然是十八般兵器大聯展,儼然有《師父》plus版的意思。

但。

再一看,主演向佐、郭碧婷?

一個是會用鼻孔演戲的男人,一個代表作爲《小時代》裡的南湘。

頓時心涼了半截。

可眼見爲實,Sir從來不相信一個演員可以毀掉一部電影。

於是,毅然在公映的第一時間走進了影院:

門前寶地

01

依然徐浩峰

首先必須要說,徐浩峰還是那個徐浩峰。

別人的功夫片聊的是恩怨情仇,而他,永遠把一個詞放在首位:

規矩。

《門前寶地》說的,就是民國時期,武館的規矩。

一開場就給定了調。

武館館長去世,接班人計劃打響。

館長之位,傳給親兒子還是大弟子?

按規矩來:

“打一場。”

贏了的,便爲武館接班人;輸了的,就另謀生路。

片裡所揭露的武林規矩,還不止這一條。

比如武行源起的規矩。

“門前百米,有不平事,出門要管”,這就是武行的開始,也是《門前寶地》片名的由來。

或者武行和小混混的區別。

武行和小混混的區別,不是組織形態不同,而是規矩較多。

比如武行不能當街比武,要比武得提前十五天約好,找公證人,正式動手時武器得用牛皮筋綁上,點到即止。

而規矩之下呢?

影片展現的,是功夫本來的樣子。

我們看過很多動作片,裡面的各種套路五花八門,讓人眼花繚亂。

很帥。

但徐浩峰卻說,不管你打的是什麼功夫,前提,應該是保命的。

於是實戰性很重要。

全片圍繞着兒子沈岸(向佐 飾)和大弟子齊銓(安志傑 飾)的三場比武展開。

在這個過程中,打戲成爲了主要的看頭。

第一場比武,是兩人在雪地上赤手空拳。

說的是招式不如功夫深淺重要。

第二場比武,是在武館內,沈岸執劍,齊銓持刀,一場刀法與劍法的比拼。

講的是兵器之間的相生相剋。

第三場比武,則是徐浩峰電影的經典場景,長街巷戰。

沈岸以一對八斬刀,橫掃十八般武藝。

都有什麼特點?

時刻在意攻防之間的合理性。

功夫的目的,是在最短時間內擊倒對手,所以進攻的速度和準確性,與防守的敏捷與前瞻性同樣重要。

你不能一拳打過去留下一個空擋給對方,所謂的招式與步法,都是建立在這個基礎上的。

於是你可以看到《門前寶地》找來了不少真正的“武林中人”來設計動作。

不但自己親身上馬。

還找來了葉問的徒弟樑紹鴻。

甚至於。

蔡莫拳的傳人向華強(就是你知道的那個向華強)在探班時,也展示了一套棍法,並被用在了電影中。

而這其中,Sir最喜歡的則是唐詩逸的一段長鏡頭打戲。

拍攝了多天,加之唐詩逸的舞蹈底子,一套下來行雲流水。

所以,如果單就論電影的風格辨識度來說,《門前寶地》依然是專屬於徐浩峰的電影。

別人拍不出來。

即便是模仿,恐怕也得掂量一下自己有幾斤幾兩。

02

向氏夫妻的演藝法則

但是啊,8年之後再攜新作迴歸的徐浩峰,這回並沒有受到夾道歡迎。

甚至,很多人覺得這是他導演生涯的污點。

爲什麼?

當然有徐浩峰一直以來,在編劇上的問題。

這導致了文戲極其糟糕。

比如齊銓這個角色。

他是劇中的反派,但他的所作所爲,比如包納百川,或者和男主在比武時先教會對方一套殺招,都顯得這個角色的定位模糊。

但更多的。

差評還與向佐郭碧婷這對組合分不開。

有一說一,向佐的打戲算不上拉跨。

在長鏡頭的審視下,向佐的打戲對得起閉關七年的說法。

但一將鏡頭拉近:

《一代宗師》裡有句經典臺詞:“功夫,兩個字,一橫一豎。”

而向佐的臉上,寫滿了功夫。

橫的,是發力的擡頭紋、靠攏的眉毛、瞪大的雙眼;豎的,是緊皺的眉間紋、耷拉的法令紋和下撇的嘴角。

這是在外貌攻擊?

別誤會,這是在演技攻擊,也不對,咱一般不攻擊不存在的東西。

也是在表情攻擊。

顯然,向佐還處在人類早期馴服面部表情階段,以瞪眼、皺眉、歪嘴來證明自己是個“真的向佐”。

另一頭,郭碧婷,也在“沒技硬演”。

郭碧婷所飾演的夏安,是沈岸的情人,舞場的舞女,銀行行長的私生女。

是一個出場便自帶風情的角色。

郭碧婷如何體現?

說話的時候,嘴角上挑、歪嘴邪笑;走路的時候,身體搖晃,像是走不穩。

無論是舞會中的交際花,大宅中的金絲雀,洋人父親家的私生女,她都是嘴角噙笑,髮絲微卷,臉上寫着同樣的兩個大字:南湘。

這對向氏夫妻在電影中,一起負責的主要是文戲部分。

簡單來說。

沈岸爲了比武,拋下情緣;夏安爲了愛情,不離不棄,最後有情人終成眷屬。

比兩人的演技更災難的是,倆人的感情戲毫無感情。

有一段舞戲,是沈岸向夏安提出分手後,倆人最後相擁跳了段分手舞。

按理說,倆人此時處於心中有情,但是不得不分手的悲情時刻,哪怕無聲,眼神中也應當有情意的流動。

鏡頭對準兩個人的臉,給了相當長一段時間的特寫。

郭碧婷,皮笑肉不笑,深不可測得不知道她在想什麼;

向佐,滿臉的兇惡與不耐,巴不得下一刻就甩開對方的手。

關於徐浩峰的電影,有個大衆認可度較高的評價:

”武戲乾淨利落,文戲風趣幽默。“

而這一次文戲的乾巴無味,甚至讓觀衆頻頻齣戲,只是因爲徐浩峰的編劇功力下滑嗎?

或許,更多地還是出在演員的調度上。

在《師父》中,同樣有一段分手戲。

陳識(廖凡 飾)知道自己將有一場惡戰,去餐廳找有過情緣的女子(宋佳 飾)。

女子一上來就說:

有言在先

去廣東 我不跟

可注意看她的神情與肢體語言。

眼神左顧右看,避開對方的視線,看似很堅定,但其實在猶疑:要不要爲了愛人放棄自己的原則。

陳識緊緊盯着她,語氣卻放緩:

送行

行不行?

聽到這話,女子的視線立馬盯着對方,像是在說“居然這麼輕易就決定了”,才略帶嗔怪地丟出一句:

劇情、場景、臺詞,同樣簡單凝練。

《師父》的演員能將未言之情演繹出來,而《門前寶地》的卻能將直白的感情戲變成大眼瞪小眼。

不過。

雖然這次夫妻合體讓人看到,原來真情侶不一定有CP感(反之亦然),但還是有一件令觀衆慶幸的事情:

還好一塊兒演了,只用避雷一部電影,不然還得分頭避雷兩部電影。

03

消失的“徐氏世界”

當然,Sir寫這麼多,也並不是爲了吐槽一部無人在意的電影。

而是在這裡。

我們能看到這位明明很高產,卻鮮有作品能上映的導演,所面臨的困境。

就像徐浩峰一直在說的“規矩”。

什麼是規矩?

是言而有信,是秩序分明,是什麼樣的人就該做什麼樣的事,沒有可逾越的餘地。

可現實中,哪有規矩可言。

大部分的規矩就像他編劇的《鏢門》一樣。

那些武德,隨着時代的發展,一點一點地全然垮掉了。

所謂“武林”,終將“逝去”。

就拿他那兩部沒上映的電影來說。

《詩眼倦天涯》。

這本來是2016年徐浩峰接手的叫《天涯明月刀》的電影,後來流產了。

爲什麼?

徐浩峰的回答是,“商家手緊”,意思是投資撤了。

他不甘心。

於是沿着原有的思路一直構思下去,將其變成《詩眼倦天涯》,2018年開機並殺青,擬定2019年上映。

可至今,仍沒有定檔的消息。

《刀背藏身》。

2016年拍攝完成,2017年徐浩峰卻突然發博,放棄導演署名:

“如果一個作品面目全非地進入電影院,在世上定型,導演放棄署名,並且在電影公映後,臭罵這部電影,就是保護這部電影。”

並稱,“準備寫一封抗議信,斷送導演生涯也值了。”

又是爲什麼?

當時很多人猜測,是因爲徐浩峰拿不到作品的最終剪輯權,投資方干預太大。

問題有沒有解決Sir不得而知。

但結果就是,影片最先定檔爲2019年7月19日,後“由於市場原因”撤檔。

至今沒有上映。

你看,哪怕是你妥協,哪怕是想了很多辦法,可最終,還是一樣的結果。

也難怪他說,“這是一個絕望的工作。”

怎麼辦?

他只能一步步地後退,儘量讓自己的作品不會出現任何風險。

舉例來說。

《門前寶地》和《師父》中,都有對社會亂象的描述。

在《師父》中,面對將要崩壞的武林,徐浩峰敢於打蛇打七寸:

光鮮亮麗的天津武林,其實是顆被蟲蛀壞的蘋果。

一上來,點出了天津武行的抱團排外。

陳識想開館,得踢館,可踢了館、落了天津的面子,又不行。

咋整?

當地的行家給陳識出了個餿點子……你招個本地徒弟,讓他踢館,贏了是你的,容不下的是他。

滿口道義的武者,也是滿腹心思的小人。

這還不夠。

如果,廣收弟子的天津武館,已經不教真功夫呢?

所謂的傳武,不過是一盤佈滿散沙的生意。

武館不出人才 因爲我們不教真的

仔細想想,這樣的問題,何止發生在武行身上?

但到了《門前寶地》呢?

它只敢點出武林規矩的搖搖欲墜,但對導致其搖搖欲墜的原因,卻含含糊糊。

它將矛頭都安放在齊銓身上,爲影片豎立一個野心勃勃、不守規矩的反派。

他收編混混、洋人等以前被武行所拒絕進入的人羣;他不遵守比武規則,輸了依然持刀反擊;他爲了贏不擇手段,去圍捕囚禁貴櫻……

在齊銓倒下後,便是貴櫻,一個同樣具有野心的人,接管了武行。

似乎是因爲一個兩個壞人,所以武行才亂了套。

這就導致了整部電影,就像向佐在片中的比武。

總是卡着點、守着規矩,跟敵人的歷害處還有一段距離,便放下八斬刀,讓敵人溜之大吉。

不再尖銳,變得溫溫吞吞。

可結果。

大家也都看到了,電影上映4天,票房才130萬,註定是血本無歸。

當然。

對於當下的市場而言,Sir也沒有什麼替徐浩峰支招的資格。

畢竟如今,電影開機並不代表就能拍完,拍完也並不代表完成了一部電影,完成一部電影不代表能上映,即便定下了上映日期也不代表能順利和大衆見面。

規矩,早就成了一種擺設。

我們能做的,也只有見招拆招,努力讓自己活下去而已。

所以你問徐浩峰爲什麼拍《門前寶地》?

其實很簡單。

光看這兩個信息就會明白了:

出品人,向佐。

製作公司,輔佐電影文化有限公司。

擺明了。

和當年杜琪峰韋家輝的那部《我的拳王男友》一樣,這是向家出資,輔助向佐在演藝圈走向光明大道的一步棋而已。

所以很多人說,如果換了向佐這部電影會好些。

可事實上卻是,換掉了向佐,這部電影也就不復存在。

但既然如此,徐浩峰還接?

其實就像他說過的,“很多人說給你錢,兩年過去了,也一分錢都沒拿到”。

雖然很多人調侃他“只管拍不管上”,但顯然,擺在他面前的,是一個即便成本很小,也很難找到投資的困境。

他需要有載體,把他認爲值得留下來的東西放進去。

哪怕曲線救國,也義無反顧。

而這“值得留下來的東西”,可以是詠春八斬刀,也可以是任何,即將在這世上消逝的東西。

所以該怎麼說呢。

的確很可惜。

尤其是站在徐浩峰的維度來看,隔了這麼多年,好不容易有一部電影上映,卻是如此模樣。

讓不少影迷大失所望。

可同時。

Sir也想起在一次採訪中,徐浩峰對自己編劇的《一代宗師》的評價:

“《一代宗師》寫的是士大夫的志向:我不和這個時代同流合污,我就活在我的人裡面,我保住我的東西。”

Sir覺得,這或許也是徐浩峰的志向。

哪怕這個世上的規矩蕩然無存。

只要有機會。

也依然,要見縫插針地保住自己的東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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