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炸開局,這都能撲?
哈爾濱靠着它的熱絡和幽默,一下變成了今年最火的旅遊城市。
在全國上下玩“爾濱”梗的熱烈氛圍中,一部東北懸疑劇——《黑土無言》卻在悄無聲息中迎來了收官。
故事背景放在冰天雪地的大東北,肅殺冷酷,彷彿一切罪惡都能被大雪掩蓋。
開場便是一起轟動全城的三尸命案。
案件發生在當地有名的紅橋公司內,死者分別是董事長嚴紅橋、情人陳小明和門口的保安趙新國。
死因並不簡單,保安趙新國被人割喉,嚴紅橋死於槍殺,陳小明則是墜樓身亡。
東北小城瀾河正值撤縣設區前夕,上級給負責這起案件的刑警關宇施壓,讓他在五天內破案。
饒是經驗豐富的關宇,碰上這樣的案子也眉頭緊鎖。
首先,案件發生在半夜,現場的監控處於檢修狀態,信息有限。
其次,死者嚴紅橋社會關係複雜,樹敵無數,要想在五天內理清嚴紅橋的社會關係並找到兇手,難度陡增。
但剛走出案發現場,老練的關宇就盯上一個自稱是嚴紅橋外甥的人。
這個人名叫馮根,一開口就要爲老舅奔喪,關宇則不動聲色地反問“誰跟你說嚴紅橋死了”,打了個對方措手不及。
有嫌疑的還不止馮根,其他與案件有牽扯的人隨即浮出水面。
瀾河電力、熱力各大集團的老總早就深受嚴紅橋其害,不久前剛赴了鴻門宴,被逼着退出了一塊地皮的爭奪。
嚴紅橋的前妻王萍與嚴紅橋離婚多年,生意上卻少不了牽扯。
然而,經過一番偵查,警察在現場發現的指紋竟然來自一個名叫楊四的前服刑人員。
很快,這起案件的調查方向也從利益糾紛轉到了情殺上來。
楊四的繼子楊雪松和墜樓而死的陳小明曾是男女朋友,兩人分手後不久,愛慕虛榮的陳小明就與有權有勢的嚴紅橋確定了關係。
但楊雪松一直放不下陳小明,性情大變。
據警方猜測,楊四也許是不忍心看兒子這麼痛苦,才起了殺心。
整個審訊過程中,楊四提供的細節與案件極爲吻合,幾乎能立即蓋棺定論楊四就是兇手。
然而,唯一的作案兇器手槍遲遲找不到下落。憑藉這一點,關宇覺得這起兇殺案遠沒有這麼簡單,兇手很可能另有其人。
故事的前六集,走的是紀實刑偵路線,主角通過排查、盤問知情人、走訪等最原始的刑偵手段來蒐集線索,同時加入大量的插敘和倒敘,埋下伏筆,反轉不斷。
這起案件的最大突破口,在於疑點重重的楊四。
一方面,他假裝無辜,一口咬定自己未曾到過犯罪現場,對繼子楊雪松嗤之以鼻,堅稱兩人關係一般。
另一方面,當警方蒐集到不利於楊雪松的證據後,楊四三番兩次改口,不惜背上殺人罪名。
正是楊四身上的不合邏輯之處,關宇纔開始調查其真實身份,通過走訪,楊四冒名頂替的過去也被扒出。
眼前的楊四,不是楊雪松的繼父,而是有着血緣關係的生父。
關宇沒想到,順着真假楊四這條線查下去,會牽扯出來瀾河錯綜複雜的恩怨情仇,挖出一羣人的跌宕起伏的命運,映照出老工業區十幾年來的命運。
時間撥回到1990年,國有企業改革,瀾河化肥廠改制,國有資產私有化。
時任廠長的嚴紅橋父親藉機斂財,損公肥私,看不下去的老員工檢舉嚴家,卻慘遭黑手,命懸一線。
與此同時,大批員工下崗,貧富急劇分化,憤懣、壓抑和不平的情緒在瀾河這片土地上蔓延,有人爲了活下去鋌而走險,有人長痛不如短痛,離開瀾河另謀生路。
這其中就有楊四,一定程度上他代表了那羣被時代拋棄的人。
當年他還叫楊利佳,是化肥廠的技術骨幹,意氣風發,可以想見,如此奮鬥幾年,定能獨當一面。
但人算不如天算,改制期間,楊利佳的兒子突發疾病,無奈之下只能找嚴紅橋借錢,心狠手辣的嚴紅橋提出了條件,即必須要除掉檢舉人。
爲了救人,絕境中的楊利佳自毀前程、鋃鐺入獄,變成了狠戾冰冷、人不人鬼不鬼的楊四,帶着不甘和懺悔度過餘生。
不僅楊四,孑然一身的衛道士關宇也是被時代拋棄的人,當年他妻子的哥哥被發現死在家中,經判定爲自殺,妻子受不了刺激遠走他鄉。
十幾年過去,關宇收到一個處理後事的電話,本以爲是詐騙,後來才恍然那是妻子的死訊。
有人從滿面春風的青年變爲落魄的中年人,有人失去妻子踽踽獨行,而小縣城瀾河也在十五年的時間裡,不斷流失青壯年,來到了老人和孩子留守的暮年。
值得一提的是,過去懸疑劇中的高光時刻大多屬於男性角色,但這部劇卻刻畫了幾個精彩的女性角色。
就拿王萍來說,美豔的外表下是一顆狠辣的心。
大設鴻門宴、侵吞地皮,她以生猛的姿態強勢闖入男性主導的商業世界,殺伐果斷。
這個角色並不是爲壞而壞,她自小要強,爲了逃離逼婚考上大學,後來因原生家庭被迫退學。
“大學”逐漸演變爲她內心的執念,爲此她買下大學文憑,還要在瀾河建設一所大學,這一切都是出於彌補自己的心理。
另一個令人印象深刻的角色金珠花,是懸疑劇中少有的女殺手。
眼神凌厲,不失機警,就像是荒原中的一匹狼,爲了生存不擇手段,毫無感情。
這樣的人也有失態的時候,一次是她在酒店聽到家長打罵女兒的聲音時,登時站出來把對方暴打一頓。
另一次是她聽到“金燦燦”這個名字,有如被觸碰到傷疤般渾身顫抖,那是她孩子的名字。
人物塑造立體,細節紮實,懸疑感強,再加上陳建斌主演、胡軍、鄧家佳,張藝謀御用副導演臧溪川執導,《黑土無言》本應該有望延續《漫長的季節》高口碑。
但事實上,劇集直到播完都沒能形成較大的討論聲量,評分也不盡人意。
首先,整部劇的劇情節奏其實存在很大問題。
雙線敘事之下,大量插敘和倒敘帶來理解上的困難,統共十二集的體量,直到第八集還有不少新人物依次登場,內容塞得太滿、表達欲太過旺盛。
其次,是它作爲一部東北懸疑劇,卻沒有做出突破性。
背景設置在東北的犯罪故事,這些年我們已經看過不少。它們大多都利用了諸如落敗衰退的工業區、冷冽無垠的雪原荒野、澡堂等程式化的地域意象,以及落魄的父輩、時代的參差等表達意象,觀衆早已熟悉這套,《黑土無言》也沒能衝破種種定式。
反觀同爲東北懸疑的《漫長的季節》,一改生猛吞噬和冰冷之感,把故事背景設置在略帶明亮的秋季,賦予了東北別樣的氣質,由此滿足了觀衆對東北的另一重想象。
從趙本山的東北喜劇《鄉村愛情》到張猛的《鋼的琴》,再到刁亦男的《白日焰火》,東北這片土地上從來不缺故事。
作爲觀衆,如今對東北懸疑已經有了更高要求的表達,而不是照葫蘆畫瓢,再來巡迴一遍刻板印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