孫軍傾巢南犯 血戰七晝夜
如白崇禧不因事去上海,則東線便無兵增援,更無人統一指揮。再者,如白崇禧返京的專車,不因金融界鉅子的推宕觀望而避開,則必陷入敵人便衣隊的陷阱,白氏或因此而遭不測,則戰局也不可收拾了。
抵達軍委會後,何仍然說他的第一軍打不得了。我請他把第一軍暫時調離戰場,讓我第七軍與第十九軍,除留少數部隊監視河面外,一齊向東出擊。適此時白崇禧自鎮江拍無線電報來,約我軍迅速出擊,夾攻孫軍於龍潭。我便向何應欽說:「現在我七軍、十九軍子彈缺乏。出擊之前,能否請你補充一點子彈呢?」因此時軍委會在南京尚存有七九子彈七八百萬發,由何氏負責保管,須他下條子,纔可領用。
何說:「你要多少呢?」
我說:「六十萬發!」
我說:「你預備發給我多少呢?總是拿出去打敵人的啊!」
何氏笑笑道:「我看,三十萬發,三十萬發。」
「好了,好了。」我說:「就是三十萬發吧。」這時我心裡實在覺得何應欽小氣得可笑。南京戰局緊張到如此程度,何氏自己也準備逃命了。我向他要六十萬發子彈去打敵人,他還要討價還價地給我三十萬。何氏在軍中,原有「何婆婆」之名,從這點小事上,也可看出何「婆婆」之所以爲「何婆婆」了。
先是,我軍將棲霞山再度奪回後,仍交第一軍防守。不久,棲霞又被敵軍奪去,我遂令第七軍與第十九軍再向棲霞山進攻,並佔領之,不必再交予第一軍。同時以軍委會名義電白崇禧,約定三十日東西兩方同時向龍潭之敵反攻。
計劃既定,何應欽乃派員持軍委會命令到南京城郊,制止第一軍退卻的部隊。凡退下官兵已到麒麟門的,即在該地待命,不得入城;其尚在陸續退卻中的,均各就現地停止。何總指揮並通令第一軍,即刻準備反攻,渠本人且將親赴前線指揮。號令一出,軍心復振。各機關也暫停遷移,城內秩序,遂得安堵如常。
當晚東線我方第一軍的第一(王俊)、第三(顧祝同)、第二十一(陳誠)等師援軍均已到達龍潭附近。三十日拂曉,我軍三路全線反攻。第七軍的第一、三兩師和第十九軍的第一、二兩師在夏威和胡宗鐸指揮之下,自棲霞山向東進攻,沿鐵路及江邊前進,目標爲龍潭鎮及青龍山、黃龍山的敵軍陣地。何應欽則親自指揮第一軍的第二、第二十二、第十四師的一部,自東陽鎮進發,會攻龍潭。
此時敵軍已渡江的部隊,和棲霞山等地潰敗之敵,都聚集在龍潭一隅。計其兵力,有孫傳芳聯軍的第二、四、七、八、九、十、十一、十二、十三、十四等師,及第十五、二十七、二十九、補充第一各混成旅,約達六萬餘人。依據龍潭以西的黃龍山,以南的青龍山、虎頭山,和東西的大石山、雷台山等險隘,編成堅固不拔的根據地,嚴陣以待,進可以攻,退可以守。孫傳芳駐節水泥廠,親自督戰。其悍將李寶章、上官雲相、梁鴻恩、崔錦桂、段承澤、鄭俊彥等都在龍潭前線指揮,孫軍官兵俱帶數日干糧。船隻在部隊渡河後,悉數開往北岸,以示全軍有進無退的決心。我國古代名將項羽的「破釜沉舟」,韓信的「背水爲陣」等孤注一擲的戰略,孫氏已並而有之。三軍懸的以赴,志在必逞。故我軍於三十日晨發動拂曉反攻時,敵軍也全線逆襲。龍潭周圍數十里地,炮火蔽天,血肉模糊。戰鬥的慘烈,實爲筆墨所難形容。激戰終朝,敵軍漸不支,乃退守山隘,我軍乃逐漸形成三面合圍之勢。惟敵據山頑抗,深得瞰制之利,我軍仰攻,死傷極大,尤以青龍、黃龍二山的爭奪戰,最爲慘烈,我七軍第一師損失尤大。然士氣極旺,至下午三時,遂佔領二山。敵軍倉皇向江岸潰退,所有扼守山險的機槍百餘挺,及山炮十多門俱不及攜走,我軍遂於午後五時克復龍潭。
我軍因連日奮戰,均已疲憊不堪,乃在龍潭徹夜警戒,俾翌日拂曉再殲殘敵。孰知三十一日清晨五時,我軍正在部署追擊,敵忽反攻,來勢極爲猛烈。情勢險惡,較前尤甚,幸我軍將士均極奮勇。何應欽、白崇禧均已抵達龍潭督戰,卒將敵人攻勢阻截,並向敵反攻。自晨至午,卒將敵軍迫至長江南岸,包圍繳械。孫傳芳倉皇登上小汽艇逃命,僅以身免。到午後二時,不及渡江之敵,遂全部被俘。孫軍此次傾巢南犯,血戰七晝夜,至是終於全軍覆沒。
渡江之敵 全部被俘
計此役孫軍渡江的不下六七萬人,除竄逸和傷亡溺斃者外,爲我軍所俘的約四萬餘人,繳槍三萬餘枝,炮數十門;高級軍官,師、旅長等被擒的亦數十員。俘虜自龍潭押返南京明孝陵時,分四路縱隊前進,排頭已抵南京城郊,而排尾猶在龍潭,人數之衆,可以想見。惟戰後我軍官兵疲乏已極,尚須擔任警戒,故每一千俘虜僅持槍兵數名押送。既無火車輸送,又無給養,途中食宿均隨遇而安,致乘機逃遁的極多。抗戰期中,前孫軍第四師孫旅長曾在我五戰區任少將高級參謀。我們談到當年龍潭之戰的往事。孫高參說,他那時與其他孫軍師長均在龍潭被俘,惟在解赴南京途中逃脫雲。
此役我一、七、十九三軍傷亡也達八千餘人,敵人死亡當倍於我軍,實我國內戰史上罕有的劇戰。
綜觀此役我軍雖獲全勝,其得之於微妙的契機的,實有甚於作戰的努力。第一,我自九江東返,如不在兔耳磯遇敵軍偷渡,我便不會將八團預備隊調往烏龍山後方集結,則敵軍二十五日夜偷渡後,必能攻佔烏龍山而直趨南京,則大局不堪設想了。
第二,如白崇禧不因事去上海,則東線便無兵增援,更無人統一指揮。再者,如白崇禧返京的專車,不因金融界鉅子的推宕觀望而避開,則必陷入敵人便衣隊的陷阱,白氏或因此而遭不測,則戰局也不可收拾了。
第三,二十九日晨,如我不因情緒緊張,心血來潮,親往何應欽總指揮部探視,則何氏可能逕自向杭州方面撤退去了。何氏一走,不特第一軍無法收束,第七、第十九軍的士氣亦將大受影響,南京秩序必愈陷於混亂,則大勢也去了。有此三點的巧合,卒能使我軍轉敗爲勝,孫軍一敗塗地,雖雲人事,豈非天命哉!(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