書摘精選》陽光笑臉下的遍體鱗傷 看見受虐兒說不出口的呼救
受虐兒的樣貌很多元,看來正向、開心的小孩,心理狀態未必就是如此。(示意圖/shutterstock)
五歲左右的男孩坐在我面前,臉上掛着笑意,要不是學校老師發現他右手臂上有三道傷痕,疑似遭家長責打,一般人很難把他與受虐兒聯想在一起。
由社工的陪同下,男孩前來醫院驗傷。男孩是有點調皮、不太怕生的那種類型,姑且稱他爲「陽光男孩」吧。乍看之下,這也許是程度比較輕微的案例,不過,一如大多數的兒虐案件,隱藏在笑臉與衣服下的真相,往往比眼前所見的更爲複雜,更加讓人心痛。
因爲我不乖纔會捱打
男孩笑笑對我說:「是爸爸打的,可是你不要怪爸爸喔!是因爲我不乖,他纔會拿『愛的小手』打我。」天真的口吻伴隨着無邪的神態讓人心疼,但在心疼之後等着我的,竟是讓人窒息的心痛。
當我掀開他的衣服,打算做進一步檢查時,現場的醫護人員全都瞪大了眼睛,倒抽了一口氣。因爲覆蓋在衣着之下的,是小男孩「遍體鱗傷」的軀幹。這不是單純的形容詞或誇飾,這樣的景象已經脫離任何修辭的概念,這是一個孩子所受到的殘忍對待,是任何一個成人都無法承受的折磨!
孩子的背部從肩胛以下滿是傷痕,一路延伸到屁股,沒有破皮的傷口,青一塊、紫一塊的印痕層層疊疊。從傷勢看來,孩子捱打的頻率非常密集,範圍也很大,交錯的新舊傷正是長期受虐留下的明證。
我仔細測量了他身上每個傷口的大小,記錄下形狀、位置和顏色,花了整整三個小時才完成診斷書。
偵辦過程困難重重
之後,社工依法提出獨立告訴,承辦此案的檢察官請我去描述傷痕,做了一份偵訊筆錄。根據社工轉述,孩子的父親後來承認「有打了幾下」,但堅稱孩子背部的傷勢並非他造成的,也不知道爲何有那麼多舊傷。
兒虐案件從偵辦到相關罰責一直都有其困難侷限。偵辦時的舉證、定罪的認定,由於有時缺乏人證、物證,加上嫌疑人否認,導致困難重重;然而就算定罪了,施虐者往往只被輕判幾個月刑期,即使虐待致死也只會判過失。
縱使引發各界撻伐,但只要新聞熱度一過,大衆的注意力就消散了,面對這種情況,真讓人不得不感慨:難道在臺灣虐待、打死孩子只能不了了之嗎?難道孩子的命不是命?
做孩子的福爾摩斯
很少人會承認自己虐兒,我碰過很嚴重的案例,加害者就說一句:「只是輕輕打一下而已。」但孩子送來時是腦出血了,加害者還說:「我哪知道打一下就會腦出血!」
輕輕打一下,這句話代表着施虐者的辯解與孩子的無助,所以社工和醫護人員除了注意到體表的傷口,更要細察看不見的傷。我們經常跟社工說,觀察傷痕有幾項重點,其中之一便是耳朵,若有瘀青就必須特別警覺,因爲耳朵不容易瘀青,若有瘀青,極可能是有外力用力捏耳朵,甚至拉着耳朵拖行、撞牆所造成。
案例中的小男孩就醫時,外觀上看來只有三道傷痕,有可能是施虐者動手時,有意識的避開衣物無法遮蔽的身體部位,以減少被發現的可能性。
男孩的形象也與一般人想像中悲傷、陰鬱的受虐兒不太一樣,他在診間與我短暫相處時,表現出來的是活潑、好奇的模樣。受虐兒的樣貌很多元,看來正向、開心的小孩,心理狀態未必就是如此。
總之,從蛛絲馬跡去察覺孩子是否需要幫助,一旦傷勢看來可疑,傷口的狀態、發現的位置不太對勁,就要追查下去。
像是本文案例中的陽光男孩,如果沒有就醫、驗傷,恐怕會錯過水麪下的冰山─被衣物遮蔽、長期受虐的證據,因而錯失救援的時機。說不定,加害者因爲犯行一直沒有遭到揭發,愈打膽子愈大、下手愈重,有天若失控,一切就來不及了。
(本文摘自《聽,傷痕在說話》/親子天下)
【內容簡介】25個受虐兒身與心的紀實故事,如同揭開潘朵拉的盒子,每個故事的背後都是一個生命教育的思索、一個社會議題的探究、一個制度疏漏的反思。
這本書提醒所有讀者,兒虐的可怕之處不僅是孩子身體上的傷痕,還有對孩子未來造成的扭曲與影響,作者更試圖喚起你我人性的光輝,提醒大家還能夠做些什麼,而不是急着責怪什麼。
【作者簡介】呂立
臺大醫院兒少保護醫療中心主任,更有臺灣兒童友善醫療之父美譽。參與打造臺大兒童醫院醫療人文的軟硬體,引進兒童醫療輔導、表達性藝術治療、紅鼻子醫生。
二十多年前成爲兒科主治醫師時,呂立選擇了資源少、壓力大、又「不賺錢」的兒童加護病房,和他困頓的成長歲月有關。但正因爲這一段歷程,讓他更能共感重症兒童和家長的痛苦與匱乏。
爲了讓受虐兒獲得更全面的健康照顧,在醫院支持下,率先成立「兒少保護醫療中心」,號召各領域醫療專家共同爲兒少保護個案的孩子們提供身心評估與照顧,並串聯兒少保護網絡夥伴,一起踏上努力減少兒少不當對待的旅途。更因在兒少保護工作領域榮獲紫絲帶楷模獎,被封爲受虐兒童的醫療守護神。
《聽,傷痕在說話》/親子天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