SaaS的冬天和釘釘的回答

中國軟件行業有個奇怪的現象:每隔兩三年,全行業似乎就要集體反思一場。

1990年代,人們反思的主題是國產廠商跟海外巨頭的光年級差距;2000年代,網絡盜版的橫行和付費土壤的貧瘠成爲討論熱點;2010年代,2B軟件的從業者們圍繞SaaS模式在中國的南橘北枳,爆發了一輪又一輪的口水戰;而到了2020年代,最新的話題變成了“AI救不了中國軟件”。

今年3月,金沙江創投的朱嘯虎參加了一場企服行業大會,當場給中國軟件行業潑了盆冷水:“之前我說,企服的春天還需要等5-10年;但ChatGPT出來後,寒冬可能漫漫無期。”

隨後,獵豹CEO傅盛在朋友圈轉發了這篇演講,並諷刺道:“我們的投資人還能這麼無知者無畏”。

兩位大佬就這“AI能不能救中國軟件”這個話題,在朋友圈互懟16次。而幾天後,一篇最早寫於雪球的短文《中國不需要SaaS》又刷遍朋友圈,引來各家公司紛紛下場吵架。一時間拳腳亂舞,唾沫橫飛,讓人不禁感慨:裝備AI的鬼子還沒到平安縣城,晉西北就自己先打成一鍋粥了。

過去10年,全球企業軟件市場飛速增長,成爲萬億美元的大賽道,但中國軟件行業卻始終差一口氣,收入和利潤離全球龍頭越來越遠。從業者和觀察家們對本土的“特殊性”倍感困惑,他們拆解產品、解剖客戶、探討模式……甚至把找尋答案的範疇擴展到華夏民族性和上下五千年裡了。

一句話總結就是:對標海外雄心萬丈,回看國內垂頭沮喪。

但今年,朱嘯虎的一盆冷水格外引人注目,是因爲AIGC本來應成爲軟件行業的新一輪驅動力——在美國,硅谷迅速拋下對區塊鏈和元宇宙的依戀,集體衝進到AI賽道,模型、框架、應用等搞得如火如荼,甚至很多項目只要有AI屬性,估值就原地先漲個10%爲敬[1],頗有當年“.com熱潮”時的風采。

大佬也害怕被拋下列車。比爾·蓋茨古井漾新波,激動地稱“彷彿回到1980年代”;被OpenAI踢出董事會的馬斯克頻頻開麥,蹭起了ChatGPT的流量;甚至連淡出谷歌管理一線多年的謝爾蓋·布林也連夜返聘上崗,重操舊業寫起代碼[2]——海外的軟件行業大有“重做一遍”的架勢。

在大洋對岸,軟件創業者們羨慕地看着硅谷的火箭繼續加速——雲和SaaS引擎裡的燃料還沒耗完,AIGC這第三枚助推器就已經開始咆哮着點火,而我們還圍繞着“中國軟件寒冬還多久”來隔空交戰,讓人想到了那個段子:記者問國足隊員怎麼看下一屆世界盃出線局勢,國腳說用55寸大彩電看。

AI浪潮到底能不能也帶一帶咱們的軟件產業,這是行業裡所有人都想知道的一個問題。

命運分野

如果沿着舊金山灣區的海岸巡視,一棟326米的銀色塔樓矗立在天際線上,這便是美國西海岸最高的建築——Salesforce大樓。

以軟件公司來命名大廈似乎有點不詳,90年代的巨人大廈就是前車之鑑。但財大氣粗的Salesforce毫不介意,不僅包下了61層中的一半做辦公室,還支付了5.6億美元用來換取大樓15年的命名權。

這背後,是Salesforce每年200多億美金的收入和最高時接近3000億美金的市值。

矗立天際線的Salesforce大樓

微軟和Salesforce等巨頭們的如日中天,並沒有擠壓中小SaaS公司的空間,反而可以將華爾街的海量資本引流到硅谷。比如Slack被Salesforce以277億美元收購,Figma被Adobe以200億美元收購,Linkedin被微軟以262億美元收購,套現後的投資人繼續去尋找下一個獨角獸,往復循環。

SaaS模式簡單:傳統軟件是一次性賣房,SaaS卻能長久收租——華爾街對這種商業模式有一套清晰的定價公式。

客戶喜不喜歡訂閱還時常鬧出爭議,但在資本市場毫無疑問更青睞這種新模式:傳統賣Licence的模式業績經常呈現“跳躍式”,但SaaS模式只要老客戶留存率不出問題,其業績的確定更高,向老客戶拓展新品類服務時的效率更高,即成長性更高:確定性+成長性=更高的估值。

而通常來說,SaaS模式前期要忍受虧損,但後期一旦越過盈虧平衡線後,利潤率會驟然提高。因此,投資者拋棄了傳統的市盈率PE估值方式,轉而採用市銷率PS估值(市值/營收)或者EV/Revenue(公司價值/收入)的方式來估值。簡單說就是:重視收入指標,放寬利潤指標。

以Salesforce爲例,自從2004年上市以來,市值基本上不跟利潤掛鉤,而是跟營收規模掛鉤,即使進入發展相對穩定的階段(但年均增速仍然高於30%),其市銷率PS也一直維持在7~15倍左右。而最終財務數據也驗證了這種估值方式的合理性:淨利潤(Non-GAAP)10年增長25倍。

傳統軟件公司轉型SaaS,只要路子對了,也會迅速得到資本市場的合理定價,Adobe就是一個例子。

Adobe從2013年開始,由買斷制向訂閱制轉型,營收和淨利潤一度出現負增長,但熬到2016年,SaaS模式開始起色,到2017年雲業務的營收佔比已經超過80%,包括Photoshop CC在內的Adobe全家桶被用戶廣泛接受,帶動股價迅速上漲,PS從2012年的4倍推升到了2016年後的10~15倍左右。

從最早的亞馬遜,到後面的Salesforce、Workday、Adobe、Autodesk等公司的案例來看,PS或EV/Revenu的估值方法能夠正確評估SaaS公司的價值。美股軟件SaaS企業的平均PS水平一直在10倍左右,到了2020年疫情期間,居家辦公一時風靡,高增長的SaaS公司的平均PS更是飆升到25倍以上。

曾幾何時,國內SaaS創業者憧憬着這種美好也會降臨到自己公司的頭上。

SaaS公司高估值的背後是兩個因素:

一是標準化,無論客戶是500強還是個體戶,用的產品都是同一個模版,定製的需求極少;

二是持續性,訂閱用戶的留存率必須穩定維持在高位,而不是一種但凡預算緊張就先砍IT支出的“可選消費”。

這兩個因素,在中國目前都難以做到。

資本市場一度不相信眼淚。2016年,VC資本涌入SaaS領域,投資人認爲中國SaaS行業會出現千億巨頭。但很快,他們就能在財報中讀出國內SaaS公司的“獨特性”:毛利率低(定製化需求多),客單價低(用戶付費意願低下),營銷費用居高不下(客戶留存率低,交叉銷售差)。

擺脫不了國內市場的“病”,就很難享受海外同行的“命”。

2018年張磊在有贊上市酒會上說過:“Salesforce接近900億美元的市值,Shopify超過130億美元,Square市值200億美元……有贊把Shopify、Square甚至是Salesforce的功能揉在了一起。”現在回過頭來看這段話,裡面提到的公司又漲了2~5倍,但有讚自己卻離這些巨頭越來越遠。

行業內有一個著名的段子——中國的Salesforce,其實是貴州茅臺。

如果仔細看,就會發現茅臺的確具備很多SaaS公司夢寐以求的特點:用戶付費意願強,平時買要加價,中秋春節更是搶都搶不到;產品高度標準化,一瓶53度飛天就能包打天下,有錢人喝的跟老百姓喝的都是同一個缸釀出來的。

每一個SaaS公司的老闆,都有一個把軟件當茅臺來賣的美夢。但在現實中,爲了讓精明、挑剔、摳搜的國內客戶簽下訂單,SaaS公司一度只能在定製化的道路上一去不復返,最終跟賣License的前輩公司們一樣,變成了堆人頭的公司。

而在平衡定製化需求和規模化增長的這道難題上,需要有人找到一條中間道路。

中間道路

對於中國SaaS行業的頑疾,沒有人比釘釘總裁葉軍有更直觀的感受。釘釘擁有9000萬日活,在服務客戶過程中,葉軍愈發意識到,“企業的定製化需求非常多,光靠釘釘自己是處理不過來的。”

這是釘釘提出PaaS化戰略的由來。2022年3月,釘釘在生態大會上提出“PaaS First Partner First”戰略,明確釘釘以後只做一件事——PaaS化。

所謂PaaS,即是釘釘的邊界往回收,製作協同辦公和應用開發平臺,繼續投入IM、考勤、文檔、音視頻、項目、會議等基礎產品,但其他紛繁複雜的SaaS應用如人、財、物、產、供、銷、研等場景的專業應用等,都交給生態裡的第三方合作伙伴去做。

至今釘釘生態中已有超過5000家合作伙伴,釘釘上的1000多萬個應用,絕大部分是企業的業務人員自己用低代碼搭建的,還有一部分企業IT部門自建的採購系統、人事系統、法務系統、生產製造的MES系統、ERP系統等等,都是在釘釘上開發的——要知道,App Store也只有500萬個應用。

釘釘的PaaS化戰略,爲解決標準化產品疊加個性化需求的難題,提供了一個新的參考答案,但在中國現有情況下,這種解法兌現的未來依舊遙遙無期。

直到歷史的進程爲釘釘的個人努力再添了一把火。

2022年12月上線的ChatGPT是這一輪變革的開端,不到一年時間裡,人類爲AI瘋狂的姿勢進化得千奇百怪,AGI重塑每一個行業的呼聲四起,辦公場景則是被提及最多的那一個。

放眼海外,ClickUp、Notion等SaaS應用爭相推出AI功能;微軟先是靠着抄底OpenAI在谷歌面前揚眉吐氣了一把,隨後又掏出接入GPT-4的AI服務Microsoft 365 Copilot;就連OpenAI創始人山姆·阿特曼,也在私下琢磨着要把ChatGPT變成“超級個人工作助理(supersmart personal assistant for work)”[3]。

國內市場同樣是一片火熱,飛書、金山辦公、印象筆記接連對外公佈AI大模型落地辦公場景的進展,釘釘也在今年4月的發佈會上宣佈接入集團大模型“通義千問”,發佈AIGC功能“釘釘魔法棒”。

釘釘擁抱AI的決心遠比外界想象得更加強烈,不僅內部定下三個月至少上線一個功能場景、一年內完成產品全面佈局和生態接入的“軍令狀”,就連一向以溫和形象示人的葉軍,也難得對媒體斷言:釘釘可以用大模型重做一遍[4]。

“釘釘”們的空前興奮,源於AI有可能從根本上解決中國SaaS的世紀難題:既能滿足定製化需求,把規模做大;又做深產品價值,讓老闆們心甘情願地付費。

中國老闆對“價值”的定義其實很簡單——要麼能省錢,要麼能賺錢,最好兩者兼備。如今連義烏攤主都把“存量時代”、“降本增效”反覆掛在嘴邊,而提升效率恰好是AI最擅長的事。

設計師和程序員或許是最有體會的兩個羣體。互聯網公司內部訓練新人程序員,以ChatGPT寫的代碼作爲標準答案[5];一位AI領域創業者也表示,在模型助力下,程序員的代碼效率可以提升十倍乃至數十倍,全國代碼生產量則會翻個3-4個數量級[6]。

無論中外,對於真正能夠解決企業痛點的服務,老闆們從不吝於付費。海外市場已經率先用腳投票,微軟Copilot的定價相較於普通版全家桶漲價了52.6%-240%不等;另一個上線了AI功能的生產力工具Notion,ARPU值預計能提升50%-100%[7]。

在AIGC翻天覆地的浪潮中,釘釘迅速調整策略——把PaaS戰略延續爲AI PaaS。

釘釘將AI PaaS開放給生態夥伴和客戶,標誌着釘釘智能化進入生態層,和生態一起完成智能化對釘釘產品和生態產品的再造。

過去,釘釘一直致力於不斷降低數字化門檻,此次通過AI PaaS的開放,進一步降低了智能化應用的門檻,讓AI的能力進入4800萬中小企業,讓中小企業都用得上、用得起AI能力。

這也是爲什麼葉軍將這一輪AI浪潮稱爲“中國SaaS真正的元年”:規模做不大、價值做不深的行業頑疾終將被瓦解。

而當中國SaaS公司終於和美國同行們站上同一條起跑線,“誰是中國的Salesforce”也就不再是個自黑話題,而是一個值得投資人與從業者重新思考的問題。

登月時刻

2019年6月上市首日,Slack市值高達195億美金,PS約達49倍[8]。它的成長速度前所未有,上市前三年的2016年,收入就突破1億美元,2018年來到4億美元,還以SaaS的名義培養出了客戶的付費習慣。也難怪市場對這樣的故事欣喜若狂。

釘釘已經具備了一款協同辦公軟件的理想形態。辦公場景所需要的,從交流溝通到文件傳輸再到日程提醒和會議紀要,它可以全部搞定。哪怕有成員加入公司,也可以從釘釘上很快了解業務的流程並參與執行。一級市場用Slack來對標釘釘順理成章。

但當時過境遷,釘釘的內外部環境都發生鉅變,單靠一個Slack已不足以丈量它的潛在價值。

一方面,明確PaaS化戰略的釘釘已經完成了從工具到平臺的屬性轉變,另一方面,洶涌的AI浪潮還賦予了釘釘新的可能性——重構一個萬能入口。從這個角度來看,Salesforce可能是一個更合適的參考對象。

與Slack相比,Salesforce更像是一個多元化選擇的“應用商店”。Salesforce做CRM起家,早年通過收購擴充產品組合,在最瘋狂的2016年曾一口氣買下12家公司,本質上是一個集成了衆多SaaS產品和服務的超級平臺。事實上,Slack作爲一款協同辦公軟件,最終的歸宿就是在2020年被Salesforce併購。

無論是業務形態還是用戶規模,釘釘與Salesforce都有明顯的相似之處。

如前文所言,從協同辦公軟件出發的釘釘,通過PaaS化以及藉助AI的風頭,也已經具備了作爲“基座”的能力,從而吸引更多的品類。

2023年,智能化浪潮襲來,釘釘宣佈接入通義大模型,並在4月18日的發佈會上發佈了一條“斜槓”,現場演示了4大高頻場景中的智能化應用。兩個月之後,釘釘斜槓啓動邀測,至今已有超過10萬家客戶和生態夥伴啓用了“斜槓”。

中國市場的Salesforce”的下限至少在千億美金量級。要知道,在Salesforce盡享輝煌的2021年,其全年營收約爲265億美元,市值一度達到3275億美元巔峰。儘管次年資本市場進入保守狀態,Salesforce也依舊是千億市值打底。

儘管中國市場無法完全復刻美國市場的形態,現階段的市場規模也不在一個量級,但隨着數字化率的提升和AI對SaaS行業的改造,兩地差距將在可預見的未來逐步縮小,乃至追平。

當中國軟件廠商與美國同行站上同一條起跑線,“誰是中國的Salesforce”也就不再是致敬貴州茅臺的究極自黑段子。那麼,爲什麼釘釘在中國廠商中更有望成爲“中國的Salesforce”呢?

首先在於它的先發優勢。To B生意的一個特點是,企業一旦形成對軟件的依賴,遷移的成本就會隨着時間增加而變得越來越大,再微小的時間差,都有可能在未來造成巨大的差距。

在今天舉行的2023生態大會上,葉軍公佈了釘釘商業化進展的一系列數據:截至2023年3月末,釘釘軟件付費企業數達到10萬家,付費DAU超過2300萬,釘釘的ARR也已經遠超半人馬公司1億美元標準。

今年以來,釘釘不僅軟件訂閱式收入的續費率維持在較高水平,而且隨着服務器和帶寬成本降至疫情峰值的四分之一,利潤率也已超過行業平均水平。

隨着業務規模的增長與財務表現的優化,釘釘也將能夠更加遊刃有餘地加大創新產品的研發和前線服務團隊的投入,將AI技術的應用效果最大化。

在此之外,釘釘衝擊Salesforce的可能性,還源於其與阿里——尤其是阿里雲——的協同關係。

在AI浪潮中,阿里雲已經多年領跑雲計算市場份額。釘釘通過AI PaaS,下接大模型能力,上接千行百業的用戶真實需求,讓大模型的能力進入工作場景,從而降低了智能化應用的門檻,讓4800萬中小企業都有能力用上AI。

正如微軟旗下的Teams,在後發的情況下依舊日活超過Slack,正是因爲極大地利用了微軟的勢能。這不僅在於微軟把它放在Office 365裡賣,還在於微軟整個生態系統的協同效應。

釘釘作爲超級入口的價值遠不止於此。很少有人意識到,釘釘其實同時做着to B和to C的生意,而這一切,要從一個被嘲笑多年的夢想說起。

超級入口

2020年9月,阿里“雲釘一體”戰略落地後,釘釘升級爲大釘釘事業部,葉軍調任至釘釘擔任總裁,擺在他面前的第一件事,是扭轉釘釘做大規模的想法。

C端市場曾是釘釘多年的執念。當時的釘釘團隊有個每年增長50%日活的目標,內部還流傳着3年內做到日活10億、比肩微信的“小夢想”。

時間久了,執念就成了一種心魔。釘釘曾經把廣場舞阿姨當作推廣對象,結果阿姨們因爲不符合企業員工認證而領不到拉新紅包,乾脆堵到了阿里杭州總部門外[9]。

論用戶規模,釘釘的確領先於行業。疫情之初,承接網課和線上辦公需求的釘釘曾創下單月日活增加1.1億的記錄;調研機構QuestMobile的數據顯示,截至今年4月,釘釘月活用戶接近2億。

但在很長一段時間裡,“規模”之於釘釘都是形同雞肋的存在。就拿網課人羣來說,本身既無法轉化爲付費用戶,提升付費率,大客戶也不會因爲釘釘的DAU更高就花更多的錢,於ARPU值也毫無幫助。

要說小學生對釘釘有什麼貢獻,除了一到節假日就直線下跌的活躍數據,也就是疫情期間衝進APP Store,讓釘釘的評分在一夜之間從4.5分掉到1分,連蘋果高層都嘖嘖稱奇。

葉軍用了兩年時間開拓to B市場,但AI浪潮的到來讓他和團隊意識到,那曾被嘲笑與擱置的to C夢想,突然就有了實現的可能。

新技術的誕生往往伴隨着舊秩序的瓦解,這一輪的AI革命正在抹除to B與to C市場的邊界,讓原本to B的公司有了做to C市場的機會。

金山辦公CEO章慶元舉過這樣一個例子:同樣是修圖軟件,Photoshop做專業市場,功能強大但操作複雜;美圖秀秀做大衆市場,能力更弱但勝在操作簡單。一旦進入AI時代,用戶交互成本爲0,Photoshop就有可能向C端市場滲透,輕易搶走“美圖秀秀”們的飯碗[5]。

同樣的故事也在協同辦公領域上演,但在向“超級個人助理”轉變的過程中,SaaS公司們往往倒在兩個環節上,要麼缺少應用場景,要麼沒有C端用戶基礎。

像釘釘這樣兼具“場景”和“規模”優勢的公司,也因此成了極其特殊的存在:

論場景,數億白領的辦公需求將長期持續。在葉軍看來,隨着AI的接入與釘釘生態能力的擴充,用戶從辦公場景向其他場景的延伸是一件順理成章的事。

論規模,每天有350萬個人用戶在使用釘釘,曾經略顯雞肋的用戶基數反倒成了釘釘的先發優勢。

在快速變化的競爭環境裡,一點微弱的差距就足以致命。“某種程度上,這個行業你說有多大門檻也沒有。Office跟WPS有多大區別?最終就是誰進得早,就能佔了你的桌面、你的習慣,你就不願意替換了。”

同樣定位“超級個人助手”的ChatGPT就是一個現成的例子。自2022年12月上線後,ChatGPT僅用時兩個月就突破1億月活大關,前兩任記錄保持者TikTok和Instagram分別用時長達9個月和30個月[14]。

今年2月,硅谷上下還在一片震顫之際,ChatGPT已推出付費訂閱模式向C端用戶收費,定價爲20美元/月。5月,ChatGPT iOS端上線,首月的日活付費率約爲4.36%,用戶畫像前三名分別是程序員,教師與學生,以及設計師和創作者[10]。

據PitchBook估算,ChatGPT母公司OpenAI今年預計收入爲2億美元[11];而其最新估值已經達到290億美元(約2000億人民幣)[12],PS估值倍數達到驚人的145倍。

Open AI創始人Sam Altman演講現場

國內市場對大模型落地的商業化探索始於to B領域。在剛剛結束的2023生態大會上,釘釘率先給出了大模型落地的商業化方案:在釘釘專業版年費9800元基礎上,增加10000元即可獲得20萬次大模型調用額度;在專屬釘釘年費基礎上,增加20000元即可獲得45萬次大模型調用額度。相當於一次調用平均費用不到5分錢,讓是中小企業也能“用得起”大模型。

但B端市場遠不是釘釘的終點。葉軍分享過一個故事:他曾在釘釘的民事專項服務羣客串“客服”,不僅行業客戶催着釘釘做AI,就連學校教師這樣的個人用戶,也等着用釘釘的AI功能給學生出題。這也讓葉軍意識到,C端市場還有一座富礦等着釘釘去挖掘。

釘釘在to C端已有一定的產品基礎,早在去年12月就啓動了個人版項目。如果將定位相似的ChatGPT作爲參照物,那麼釘釘“萬能入口”的建立成型,完全有可能讓它在C端再造一個釘釘。而在現有的估值體系下,釘釘的這種to C屬性與市場潛力卻是被普遍忽略的價值盲區。

當大模型時代真正到來,釘釘的估值邏輯勢必要隨之重構,新的估值模型也需要兼顧to B和to C兩個視角——B端市場以Salesforce爲目標,C端市場以ChatGPT爲終點,兩者體量的疊加,纔是釘釘最終的想象空間。

尾聲

1999年11月,騰訊賬上只剩下了1萬元現金。面對窘境,尋求出售的馬化騰先後找了6個買家,但無不興意闌珊。橄欖枝也有,但不多,最離譜的offer是按照“有多少臺電腦、多少個桌椅板凳”來評估騰訊的價值,最多隻肯出60萬元人民幣。

騰訊創始人之一的曾李青不由地對馬化騰感慨:“現在要去找一些更瘋狂的人,他們要的不是一家現在就賺錢的公司,而是未來能賺大錢的公司。”

最終騰訊碰上了IDG中國“九大金剛”之一的王樹,那會兒他剛投了金蝶。項目上報北京IDG總部之後,王功權帶隊南下調研,曾李青又找來了李澤楷的香港盈科,兩家以550萬美金的估值聯合投了騰訊220萬美元,各佔20%股份。這200多萬美金拯救了已經彈盡糧絕的騰訊。

第二年,李澤楷就以五倍的價格賣掉了騰訊的股票。以爲是盆滿鉢滿的投資,卻可能是李澤楷最後悔的一次拋售。

最終因爲投資騰訊而名聲大振的,是一家來自南非的傳媒集團Naspers。2001年,Naspers用3200萬美元買下騰訊46.5%的股份後,選擇做時間的朋友。二十年來累計回報高達7000多倍,15年裡光是股息就拿走了252億港幣。

無論截取哪個時間點,它都堪稱歷史上的經典案例。Naspers的持股市值最高的時候,接近2萬億港幣,哪怕在鵝廠遭遇市值腰斬的時候,Narspers手裡的股票仍然價值萬億港幣。

在產業變革的週期裡,公衆的理解,估值的模型,總是會落後於產業一日千里的變化。Ai無疑是另一次產業革命的號角。賣鏟人英偉達賺得盆滿鉢滿,黃仁勳不吝溢美之詞:“我們正處在AI的iPhone時刻。”

衡量一個新的時刻,也需要一種新的價值標準。

參考資料

[1] ‘Basically all’ B2B software investing is focused on A.I. right now. Companies without a strategy may be left behind, Fortune

[2] Back At Google Again, Cofounder Sergey Brin Just Filed His First Code Request In Years, Forbes

[3] OpenAI Plans ChatGPT ‘Personal Assistant for Work,’ Setting Up Microsoft Rivalry, The Information

[4] 釘釘總裁葉軍:用大模型重做一遍釘釘的決心,非常大, PingWest品玩

[5] 對話金山辦公CEO章慶元:大模型帶來的交互革命,會重新定義軟件, AI夢工廠

[6] 硅潮訪談錄|瀾碼周健:做一家“AI原生”的企業, 硅基研習社

[7] 人工智能專題報告(2):大模型突破技術奇點,海外應用百花齊放, 國信證券

[8] 釘釘已經是一家“半人馬”公司, 硅發佈

[9] 廣場舞大媽圍堵阿里總部, 鳳凰商業

[10] Open AI的盈虧分析, 方正證券

[11] Exclusive: ChatGPT owner OpenAI projects $1 billion in revenue by 2024, Reuters

[12] OpenAI closes $300M share sale at $27B-29B valuation, TechCrunch

[13] 中美企業服務對比報告, 初心資本

[14] ChatGPT on track to surpass 100 million users faster than TikTok or Instagram, Yahoo

作者:楊婷婷/黎錚

編輯:戴老闆

視覺設計:疏睿

責任編輯:李墨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