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貿易客戶”三個月前剛獲增資，飛凱材料“被騙”1.86億還有哪些疑點?

1.86億元應收款面臨損失，創業板公司飛凱材料(300398.SZ) 2023年淨利潤將至少減少上億元。3月19日晚間，飛凱材料突然公告，全資子公司開展貿易業務時，遭遇了下游客戶合同詐騙。

從發現異常到正式披露，時間已經過去了三個月。去年12月底，飛凱材料子公司就發現，相關業務存在異常，催促後客戶還出現了逾期付款。但直到近期公安機關正式立案，該公司才正式披露。

不僅如此，飛凱材料子公司此次涉案的業務，早在2021年6月就已開始，但該公司卻至今沒有進行任何披露，外界不僅無法得知這一業務的規模等信息，可能連該業務的存在都無從知曉。在最新公告中，購銷的到底是什麼產品、涉及應收款的起始時間等信息，該公司同樣沒有提及。

第一財經調查發現，2023年8月，飛凱材料此次案件涉及的上下游供應商、客戶，仍有參與其他公司招標並中標的記錄。去年12月，上市公司清越科技（699496.SH）還對此次涉案的一家下游企業進行了增資。

而疑問也由此而來：飛凱材料此番遇險的貿易業務，買賣的到底是什麼產品？業務的真實情況究竟是怎樣的，與上下游又是什麼關係？此番宣稱遭到合同詐騙，是早有徵兆還是突然事發？

突發1.86億合同詐騙

飛凱材料公告稱，3 月 15 日，該公司全資子公司安徽晶凱電子材料有限公司（下稱“晶凱電子”）收到安慶公安局宜秀分局出具的立案決定書，警方決定對其被合同詐騙案進行立案調查。

飛凱材料方面此次涉及的合同詐騙案，本質上是一筆三方交易：上游供應商已事先指定客戶，晶凱電子作爲買方，在整個交易鏈條中，看起來只是充當“中間商”的角色。

根據披露信息，從2021 年 6 月開始，飛凱材料及子公司與江蘇鑫邁迪電子有限公司（下稱“鑫邁迪”）及其指定的採購商棗莊睿諾電子科技有限公司（下稱“睿諾電子”） 、棗莊睿諾光電信息有限公司（下稱“睿諾光電”）開展貿易合作。飛凱材料或子公司向鑫邁迪採購產品後，再銷售給睿諾電子、睿諾光電兩家下游客戶。

業務開展兩年多之後，晶凱電子在2023 年 12 月底發現，睿諾電子和睿諾光電的累計應付賬款，已經達到2.02 億元左右，增幅與前期相比較大，導致資金佔用嚴重，出於謹慎考慮，終止了相關業務並催促對方及時還款。

然而，對方隨後卻出現了付款逾期的情況。晶凱電子經過多方調查後，陸續發現上述業務存在諸多異常，意識到可能存在合同詐騙，於是在今年3月向安慶公安局報案。

飛凱材料捲入合同詐騙案件，可能早有跡象。今年1月底，該公司已在業績預告中提及，受單一客戶經營不善影響，該公司計提了相應的信用減值損失，導致2023年業績下降。

此外，該公司管理層近期還發生了變動。3月5日，公司董事、副董事長兼總經理蘇斌，副總經理、董秘曹鬆，均在同一天以個人原因提出辭職。兩人的原定任期，本應在2026年4月19日才結束。

蘇斌、曹鬆均爲飛凱材料“老人”。蘇斌從2010 年 3 月起，就在飛凱材料國內外多家子公司任董事、董事長等重要職務。曹鬆2007 年 4 月入職後，也在該公司擔任多家子公司監事、副董事長職務。

飛凱材料稱，由於案件正在偵查，結果尚未確定，公司涉及的其他應收款餘額爲1.86億元，並相應下調了業績預期。最新公告顯示，該公司預計2023年淨利潤爲1.03億元至1.54億元，同比下降64.48%-76.32%；預計扣非淨利潤爲4339萬元-6508萬元，同比下降84.98%-89.99%。

該公司前期預計，去年淨利潤1.96億元-2.61億元，同比下降40%-55%；預計扣非淨利潤約爲1.33億元-1.98億元，同比下降54.36%-69.4%。同下調前相比，淨利潤減少了1億元至1.07億元，扣非淨利潤則減少了約1億元至1.33億元左右。

波及清越科技

迄今爲止，睿諾電子、睿諾光電、鑫邁迪三家公司，均處於正常存續狀態。在公開登記信息中，前兩者表明與後者沒有直接關聯。

公開信息顯示，鑫邁迪成立於2017年6月，註冊地爲江蘇泗洪縣，註冊資金375萬美元自然人KOO KH00 BAK、CHEN SWEE FAH分別出資40%、30%，崑山蘇仁電子有限公司持有剩餘30%；睿諾電子成立於2016年12月，註冊資金4800萬元；睿諾光電成立於2018年1月，註冊資金3000萬元。

上述三家公司中，第一財經通過多個公開渠道查詢，未能獲得鑫邁迪更多信息，也未發現該公司與睿諾電子、睿諾光電存在人員、股權等方面關聯的痕跡；睿諾光電則是睿諾電子全資子公司，法定代表人均爲洪耀。

而在睿諾電子、睿諾光電身後，出現了A股公司清越科技的身影。

睿諾電子共有四家股東，億達企業有限公司（下稱“億達企業”）、冠宏國際有限公司（下稱“冠宏國際”）、棗莊隆匯企業管理諮詢有限公司（下稱“隆匯諮詢”），持股比例分別爲33.33%、33.33%、29.17%、4.17%。

在2023年半年報中，清越科技將睿諾電子列爲聯營企業。數據顯示，去年上半年，該公司與睿諾電子的採購商品、提供勞務、租賃等關聯交易合計約345萬元。 2022年，採購商品963.22萬元。

直接持股的同時，清越科技管理層還在睿諾電子任職。第三方信息顯示，該公司董事高裕弟、樑子權兩人，分別是清越科技現任董事長、董事。去年12月底，清越科技還曾披露此事。

清越科技2022年12月在科創板上市，高裕弟爲實際控制人。截至去年9月底，高裕弟持股99.96%的崑山和高信息科技有限公司，以及擔任執行事務合夥人的崑山合志共創企業管理合夥企業，分別持有清越科技37.91%、4.42%的股份。

截至目前，除了產品購銷，第一財經尚未獲得三家公司與飛凱材料存在更多聯繫的信息。

睿諾電子上述股東中，除了清越科技、洪耀100%持股的隆匯諮詢，分別成立於2015年、2016年的億達企業、冠宏國際，均爲香港註冊公司，香港公司註冊處的查冊信息，亦未顯示這兩家公司的相關資料。

早有徵兆還是事發突然

飛凱材料的五大供應商、客戶信息，一直採用匿名方式披露，此前甚少公開具體名稱。過去近三年，無論是鑫邁迪，還是鑫諾光電、睿諾電子，都甚少在飛凱材料的公告、定期報告中出現，只有鑫邁迪在後者2022年年報中出現了一次。

由於缺乏披露，外界不僅難以知曉該公司與上述三家公司，特別是與睿諾電子、睿諾光電之間的產品採購、銷售實質，業務發生規模、收入狀況等具體信息，甚至連與兩者的業務往來都是無從知曉。

而在19日的公告中，晶凱電子向鑫諾電子、鑫諾光電銷售產品的發生時間、結算賬期、付款方式、對應合同詐騙金額、起止時間等關鍵信息，飛凱材料同樣沒有提及。

按照飛凱材料的說法，晶凱電子發現與睿諾電子的業務存在異常，是在去年12月底。

而就是在此前，清越科技還在對睿諾電子進行增資。

清越科技去年12月30日披露，該公司計劃出資848萬元， 認購睿諾電子800萬元註冊資本。增資完成後，該公司合計持有睿諾電子33.33%的股權。

增資前，睿諾電子第一大股東是億達企業，持股比例40%，冠宏國際爲第二大股東，持股比例35%，清越科技、隆匯諮詢持股則分別持股20%、5%。清越科技在增資公告中稱，棗莊睿諾電子籌劃已經減資，冠宏國際後續將減資退出。

與上述披露略有出入的是，清越科技增資前10個月，睿諾電子已發生股東變更。可查信息顯示，去年2月，億達企業從該公司退出。今年1月19日，睿諾電子註冊資金增至4800萬元，億達企業又在出現股東名單中。

而在此前，鑫邁迪、睿諾電子的經營，看起來並未出現明顯異常，而且直到事發前不久，還在參與項目招標並且中標。

公開信息顯示，去年8月，鑫諾電子中標了一項“年加工1500套內襯清洗項目”。不過，第一財經未能查到該項目招標方、招標金額等信息。同月，鑫邁迪也在廣西柳州一家制造業公司的公開招標中勝出。

更早前，睿諾電子的一項產品，還被有關部門列入創新成果轉化項目。根據棗莊市科技局公示信息，2020年11月，睿諾電子名下的新型OLED高透高平導電基板，入選了該局自主創新及成果轉化計劃擬立項公示項目。而鑫邁迪也在2022年8月投資200萬元，對其車燈模組生產技術進行改造，並就項目的環境影響報告書、報告表編制公開招標。

不過，睿諾電子近年經營狀況不佳，淨利潤陷入持續虧損。清越科技披露顯示，截至2023年11月底，該公司總資產爲2.32億元，總負債1.9億元，淨資產4247萬元，當年前11個月營業收入4.1億元，淨利潤虧損1251萬元，上年則虧損169.5萬元。

到底買賣何物？

在與鑫邁迪、睿諾電子、睿諾光電的三方貿易鏈條中，晶凱電子採購、銷售的到底是什麼產品、是否與公司主業相關，飛凱材料至今沒有披露。

根據公開信息，飛凱材料主營業務爲化學原料及化學制品製造業，屏幕顯示材料、半導體材料、紫外固化材料、醫藥中間體四個板塊。晶凱電子的經營範圍則包括集成電路電子材料、液晶顯示、有機發光材料研發、產銷。

而鑫邁迪、睿諾電子、睿諾光電的業務，均與柔性電路板有關。其中，鑫邁迪主營柔性電路板及材料設計、開發、生產、銷售；電子錶面貼片、印製線路板及鋁基板、汽車燈模組加工、銷售等；後兩者分別爲顯示器鍍膜、柔性電子器件、材料及組件，柔性電子元器件及配件的產研銷及組裝。

雖然披露信息頗爲有限，飛凱材料與三家公司的購銷金額卻並不小。數據顯示，2022年全年，飛凱材料向鑫邁迪的採購金額達到2.09億元，佔比9.33%，在前五大供應商中位居第一。截至目前，鑫邁迪的實繳資金，也只有47.96萬美元。

與此同時，飛凱材料業績一度迅猛增長。年報顯示，2021年，該公司營業收入達到26.27億元，同比增長40.94%，淨利潤3.86億元，同比增長67.89%。其中，三、四季度淨利潤分別達到1.02億元、1.15億元，明顯高於一、二季度的6821萬元、9984萬元。

進入2022年，飛凱材料的營收、利潤進一步攀升，對應分別達到29.07億元、4.35億元，同比分別增長10.65%、12.62%。

營收、利潤大幅增長的同時，飛凱材料主要業務的毛利率卻在持續下降。2021年，屏幕顯示、半導體材料的毛利率，同比分別下降了0.91%、0.39%、2.11%。2022年，前兩大業務的毛利分別下降了2.73%、2.21%，只有紫外固化材料上升了1.52%。

與此同時，醫藥中間體成爲該公司收入、毛利增長的主力。2022年，該業務實現收入4.13億元，較上年的2.67億元，同比增長近1,46億元，毛利率則提升2.28%，達到54.26%。而在2021年年報中，該公司列出的三個主要業務板塊，並不包含醫藥中間體。

飛凱材料在2022年年報中稱，醫藥中間體的上游行業，主要是基礎化工原料生產、精細化工品加工等環節，下游行業主要是成品製劑廠商、原料藥製造廠商等。而鑫邁迪等三家公司經營範圍，均與柔性電子產品有關，並不包含化工原料、原料藥生產。

近年來，上市公司參與三方交易、貿易空轉，引發鉅額資金損失、財務造假等風險屢見不鮮。飛凱材料此次涉及的合同詐騙案件，真實情況究竟如何上述期間業績表現，是否與鑫邁迪等三家公司的貿易業務有關，有待該公司進一步披露。

深交所也在3月20日的關注函中，要求飛凱材料補充說明與鑫邁迪、睿諾電子和睿諾光電簽訂若干購銷合同的業務背景、原因、交易是否具有商業實質，並結合交易的預期收益和風險敞口，說明是否具備商業合理性，相關交易是否存在變相財務資助或非經營性佔用公司資金的情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