矛盾李書福｜巨潮
文 | 謝澤鋒
編輯 | 楊旭然
“汽車狂人”李書福的瘋狂之旅仍在繼續。
半年佈局了4家子公司上市計劃，身後還有一批“吉利系”企業準備登陸資本市場；收購阿斯頓 · 馬丁股份，新能源商用車子公司闖入獨角獸陣營……
一系列應接不暇的大手筆，李書福在他擅長的資本運作上如魚得水。
1997年李書福正式進入汽車行業，靠收購沃爾沃聲名大噪，異軍突起；此後又入股寶騰、戴姆勒、路特斯等車企，資產規模快速膨脹，已連續五年位居自主車企第一。
如今，李書福以更加頻繁的大規模資本運作，期冀實現他心中“兩個藍色吉利行動”計劃。
“一家企業的外在彰顯，就是其執掌者性格和思想的延伸。”這句話在吉利身上顯露無疑，在汽車的戰略佈局上，吉利似乎有大衆集團的身影，只不過吉利的產品定位更加繁雜，令人眼花繚亂。
創新領域，李書福頗像埃隆·馬斯克，他造手機，發射衛星，入局飛行汽車，商用航天，商用汽車……試圖構建一個“人-貨-場-域”+“天地空一體化”的出行集團。
“你們的問題太低級，我們應該站在全宇宙的高度思考問題。”多年前，李書福在接受採訪時語出驚人。但幾年的時間看下來，吉利又似乎真的是站在了全宇宙的高度在佈局業務。
難以讀懂的吉利，比外界所揣測得更加複雜。
01 “資本是個好東西”
成功往往會眷顧那些膽大而又富有野心的企業家。
1997年才闖入汽車行業的吉利，其表現一直不溫不火，直到2010年，以18億美元收購沃爾沃，李書福的境遇翻天覆地。
他順應中國經濟的黃金大勢，且以縱橫捭闔、長袖善舞般的資本併購，接連併購或入股寶騰、戴姆勒、路特斯等世界級車企。一套組合拳下來，吉利銷量隨之上漲，並於2017年反超長安，此後連續5年問鼎中國自主汽車銷量冠軍。
這其中，資本發揮了至關重要的作用。有評論稱，“一部吉利汽車發展史，藏着半部資本併購史。”這些資本運作可以比喻爲“借雞生蛋+蛋孵小雞”。
將沃爾沃攬入吉利集團麾下後，李書福指出，“吉利是吉利，沃爾沃是沃爾沃”。並一同發佈“放虎歸山”戰略，力圖激發沃爾沃自身內生能力，重現往日雄風。
這筆交易完成後的十年間，沃爾沃汽車全球銷量翻了一番，中國銷量達至十年前的5倍。到今年前三季度，沃爾沃全球銷量53.06萬輛，同比增長17.6%；中國市場共賣出了13.26萬輛，同比增長17.1%。
去年10月29日，沃爾沃在老家瑞典斯德哥爾摩證券交易所上市，如今市值爲150億美元。按此計算，11年前以小博大的18億美元，至今投資回報率至少有7.3倍，在上市後吉利還套現30億瑞典克朗（2.9億美元）。
沃爾沃誕下的金蛋不僅僅是資本收益，更具價值的則是，通過與沃爾沃共建技術平臺，實現吉利品牌的躍升。併購世界級車企，還能孵化新興品牌，而這些新品牌又可以IPO上市，完成“雞生蛋-蛋生雞”的資本循環。
比如，吉利與沃爾沃共同開發CMA平臺，藉此成立領克。2017年收購英國奢侈品級跑車品牌路特斯（Lotus）51%股權，藉機打造幾何品牌；聯姻沃爾沃誕生極星汽車，後來又創立電動車品牌極氪。
如今這些品牌已經陸續進入資本收穫期：
除了這些已上市或確定計劃上市的企業外，傳聞中要上市的“吉利系”企業還包括曹操出行、電動皮卡品牌雷達汽車、頂級跑車路特斯……
與此同時，吉利還有一批孵化中的企業，譬如商業衛星公司時空道宇，無人飛行器公司沃飛長空等等。
併購方面，9月底，吉利又斥資拿下超豪華品牌阿斯頓·馬丁7.6%股份。資本平臺方面，透過洪橋集團佈局海外鋰礦資源，吉利少東家李星星入主磷化工企業ST澄星。
從上游的鋰礦、磷化工，到半導體和智能系統，到下游汽車製造，汽車出行，汽車金融；從飛行器，到手機、衛星發射、商業航天，李書福均有染指。
目前，吉利在出行領域幾乎涵蓋了所有能夠想象到的細分市場，看起來有些龐雜，甚至難以被人理解。
而如果從資本層面來拆解，李書福的思路就是用一種產投或產融的思維來打造實業集團，肇始於沃爾沃的成功，到如今的一批批逐漸成熟的資本果實，形成完善的資本閉環。
02 “藍色行動”失利之後
在汽車江湖，自食其言的各派掌門人不在少數。
比如，王傳福在2010年豪言，比亞迪要在“2015年成爲中國第一，2025年成爲世界第一”。而2015年比亞迪總銷量只有38萬輛，被吉利、長城、長安等對手遠遠甩在身後。
王傳福因此貽笑大方，被諸多人嘲笑。
北汽徐和誼則是提出過“衛藍計劃”，預計2020年新能源汽車銷量達到50萬輛；長安提出純電、混動並行的“518計劃”；奇瑞2020年新能源車銷量達到20萬輛……
相比而言，吉利曾設定的目標和最終的成績，差得實在太過離譜。2015年，吉利祭出“藍色吉利行動”——2020年，新能源汽車銷量佔比要達到九成以上，其中混動佔比65%，純電35%。用5年時間，完成從傳統車企到新能源車企的徹底轉型。
2020年，吉利汽車年銷量達到132萬輛，新能源產品總銷量6.8萬輛，同比上一年還下滑了40%，佔比只有5%。時至今日，吉利的上述目標仍未實現，今年前10月，吉利新能源汽車銷量佔比不到24%。
“藍色吉利行動”宣告失敗，李書福將原因歸結爲歷史時機、戰略條件的外部環境不成熟。“這樣的失敗例子比比皆是。中國車企中有，在歐、美、日、韓車企中也有，我們不必爲此沮喪。”
誠然，新能車的風口直到2021年纔開始真正爆發，但90%的新能車銷量目標着實過於激進。而且如此重要的戰略規劃，肯定經過高層的反覆論證，且得到一把手李書福的首肯，才得以對外公佈。最終的結果與目標卻如此懸殊，不得不讓人質疑吉利戰略的嚴謹性，以及對行業大勢預判的能力。
從吉利這些年的戰略變化，也能看到一個內心複雜且矛盾的李書福。比如在“藍色行動”計劃失利後，他又指出傳統車企不是諾基亞，傳統汽車與電動汽車將在未來相當長一段時間內共存。
去年的一次講話中，李書福又發佈了新的“兩個藍色吉利行動計劃”：一是主攻節能與新能源汽車；二是發展純電動智能汽車，創建全新的純電動汽車品牌。
2018年北京車展期間，他怒懟造車新勢力：“互聯網公司造車就是一天到晚在瞎忽悠老百姓。有些企業之所以‘造車’，意在資本市場上圈錢。”
而時至今日，吉利收購魅族，李書福還以個人名義創立億咖通等智能車聯網企業，大筆押注汽車智能化賽道。雖然他一度並不認可新勢力車企，但當下無論哪種路線，都有殊途同歸之感，李書福顯然對此有着深刻準確的認知。
如今，吉利旗下幾何、極星、睿藍等新品牌還在蓄勢期，極氪憑藉差異化的產品體驗奮起直追，今年表現亮眼。
整體上看，李書福的“藍色計劃”本身並非錯誤，而是似乎到2022年才走入正軌。
03 全面押注VS孤注一擲
“全球汽車產業最終存活下來的不會太多，只有規模企業才能生存下來。”
借鑑了大衆、豐田、福特等車企的百年發展史，李書福認爲只有規模型車企才能在激烈的競爭中活下來。
當前，汽車產業迎來電動化的歷史性變革，電動車替代燃油車，新生力量替代傳統車企的趨勢愈演愈烈。在李書福看來，汽車產業革命已經開始“暴動”，但傳統汽車與電動汽車將在未來相當長一段時間內共存。
李書福相比其他汽車大佬更強調“油電共存”
造車新勢力們認爲，未來是“軟件定義汽車”的天下，汽車產業的商業底座將徹底重塑，未來決定汽車核心競爭力的，不再是馬力的大小，機械的好壞，而是以智能化爲核心的軟件系統。這也是新勢力試圖顛覆汽車產業的一大理由。
而李書福則認爲，造車新勢力並非蘋果，而傳統車企也不是諾基亞，汽車產業變革不會重走智能手機替代傳統手機的老路。“軟件定義汽車，既適用電動汽車，也適用傳統汽車，傳統汽車也可以智能化”。
李書福認可電動化的趨勢，但似乎也不甘心捨棄傳統汽車領域積累的優勢，因此吉利在向新能源進軍的同時，也保留了傳統汽車的“尾巴”；而在新能源領域，吉利則是全線進攻，佈局插電、油電、純電、換電、增程式等等技術路線。
相對應的則是比亞迪和特斯拉，砍掉燃油車的比亞迪急速飛馳。今年以來，每月銷量，都可以“以一打十”，而且比亞迪單月銷量甚至超過了一汽大衆，以如此高速的增長，今年比亞迪也極有可能位居中國市場銷量第一。
比亞迪和特斯拉的爆紅證明，無論傳統車企轉型電動車，還是新勢力企業，都可以迅速具備李書福口中的“規模優勢”。
而且，和吉利的全面押注不同，比亞迪憑藉自研DM-i系統、刀片電池、汽車芯片等，獲得市場認可。
而吉利以“買買買”的資本運作，爲自有品牌加持的策略還需要進一步驗證——這些品牌中有不少還沒有經歷過完整且殘酷的淘汰賽。例如，領克創立時憑藉沃爾沃的助力、SPA平臺技術，領克01上市後一車難求；但隨着PHEV、EMP、DM-i等混動技術到來，沃爾沃給予領克的光環愈發暗淡，銷量持續下滑，今年前10月，銷量下滑了17%。
領克汽車的風頭正逐漸被兄弟品牌極氪取代
全面押注式的嘗試，和一個品牌的孤注一擲，都有可能獲得經營上的成功。畢竟中國的汽車市場足夠龐大，容得下兩種模式的共存。
但難以避免的，（預期中的）五個八個百億美元市值的品牌矩陣，和一個千億美元市值品牌兩條路線誰優誰劣，總會被反反覆覆地拿出來討論、對比。
04 寫在最後
如今的吉利，就像一個大而全，新而舊，複雜無比的多維幾何體。這儼然是李書福複雜內心的外在體現：
有面向未來去冒險的衝動和野心，但又不願捨棄舊時代的榮光；
明確了以新能源汽車爲發展方向，卻又對傳統汽車業務的成熟和良好局面感到認同；
依賴各式各樣的資本運作，但衆所周知這是充滿風險的賭注；
他建造起以汽車爲基礎的龐大“產業帝國”，但其實幾乎所有雞蛋都放在了同一個籃子裡。
在汽車產業歷史性的十字路口，馬斯克和王傳福更多在依仗技術的力量，但李書福和吉利更多是在依靠着資本運作和燃油車的傳統路徑。燃油車是其更加深厚的根基所在，也許資本的力量會讓他更加成功，但這樣的成功，是否是他心中那個“真正意義上的成功”？
更直白一點來說，通過資本運作和燃油車業務獲得的成功，是否會是那個他所推崇的“宇宙的高度”？
恐怕只有李書福自己知道答案，也只有他自己可以定義這個問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