劉道玉:何爲真正會讀書的人?何爲閱讀的最高境界?、
題記:古人說,學必悟,悟而生慧,因此悟性之有無是區別讀書優劣的主要標誌。悟性是能夠學會的,但卻不可以教授。一般來說,悟性的獲得需在嫺靜的冷環境中,通過自己反覆揣摩,不斷內省、反思、漸悟、頓悟,從而獲取智慧。
劉道玉,著名教育家、化學家、社會活動家。1977年,出任國家教育部黨組成員兼高教司司長,爲高教戰線上的撥亂反正和恢復統一高考起到了很大的作用。
1981至1988年年起擔任武漢大學校長,是當時中國高等院校中最年輕的一位校長。1988年3月6日,劉道玉被國家教委幹部局負責人奉命宣佈免去武漢大學校長職務。
在主政武大期間,他積極推動教育改革,作育英才,被稱爲“當代蔡元培”。易中天、鄧曉芒等知名學者,都曾受到過他的教導和幫助。
縱覽古今中外,自有文字和印刷術以後,只要不是十足的文盲,人人都有讀書的經歷。但是,人們讀書的境界、數量和收效完全不同。隨着各級教育的普及,讀過書的人越來越多,但讀過書、讀書人和真正會讀書的人又不同,區別簡直判若霄壤。確定無疑的是,只有那些愛書、愛讀書、愛藏書和會讀書的人,最終方可成爲傑出的人才。
什麼是讀書人?民國時期楊玉清先生在《論讀書》一文中寫道:“以讀書混文憑的人,不是讀書人;以讀書混官做的人,不是讀書人;以讀書爲時髦、爲裝飾品的人,更不是讀書人。”他在文中用了一個“混”字,指出某些人讀書不純的動機。從上世紀90年代初開始,我國官場上的官員和商場上的老闆,利用權錢交易從大學獲取碩士或是博士學位,就是這種混文憑作裝飾品心態的表現,他們褻瀆了研究生學位的真正學術價值。
那麼,何爲真正會讀書的人?從整體而論,讀書有會讀與不會讀之分,不會讀書的人居多。不言而喻,那些僅僅追求記問之學,讀書時心不在焉、囫圇吞棗、食而不化,知其然而不知所以然,書讀完以後,也都拋之九霄雲外了,這當屬不會讀書人之列。那麼,凡是會讀書的人,他們深知讀書是一種心靈活動,必須營造一種恬適嫺靜的心境,唯有此時才進入到浩瀚的書的世界。他們通過讀書,以達到開茅塞、除陋習、得新知、長見識、養靈性、增智慧。
清朝文學家張潮在《幽夢影》中寫道:“少年讀書如隙中窺月,中年讀書如庭中望月,老年讀書如臺上玩月,皆以閱歷之淺深,爲所得之淺深耳。”他以“窺”“望”和“玩”三字形容讀書的態度,恰好反映了不同年齡人的讀書心境。我已是耄耋之年的老人,一生都與書打交道,讀書、教書和寫書成了我的精神寄託。依照張潮的論點,現在我也到了“臺上玩月”的階段。什麼叫“臺上玩月”?我理解所謂的“玩月”,就是完全擺脫讀書的功利性目的,以超然的態度,欣賞書中知識的美,品味知識的真正價值,以及隱藏在知識背後的智慧。
我雖然是老年讀書人,但絕不敢自詡是真正會讀書的人。至今,我仍然還在苦苦地求索,可謂是愚者千慮終有一得,願意與廣大青少年交流讀書的心得。我的體會主要有兩點:
首先,讀書貴在於精,包括精選、精讀和精思,這是每一個名家讀書的共同心得。北宋歐陽修4歲喪父,因家境貧寒既無錢上學,也買不起書,由母親向四鄰借書,他靠抄書自學而成爲唐宋八大家之首。因而,他最懂讀書和做學問的真諦。他說:“讀書趨簡要,言說去雜冗。”
在“好大狂”思潮的影響下,現在圖書的版本越來越大,字數越來越多,上世紀80年代初期的小開本圖書已經很難再尋覓得到。可是,民國時期和國外的學者,其最富有創造性的著作都是少而精。例如,民國時期國學大師王國維的《校注人間詞話》,其中曾經創立了“境界說”,但僅有小32開本70頁,只不過4萬字。又如,詹姆斯·沃森和弗朗西斯·克拉克發現DNA雙螺旋結構的論文,發表在1953年4月25日的英國權威的《自然》上,該文僅有960餘字,但卻獲得了1962年諾貝爾生理學或醫學獎。約翰·納什在22歲時,以僅僅27頁的論文獲得普林斯頓大學博士學位,其中創立了“納什均衡”的博弈論。顯然,要想讀小而精的書,必須改變我國當前學術界追求多而雜的著述風氣。
其次,讀書的目的不僅僅是讀懂,而最高境界是讀“通”。爲什麼這麼說呢?這是因爲“懂”僅僅還是限於某個事物本身,而“通”則已超出事物本身,把不同的事物聯繫起來了,所以“通”比“懂”進入到更高的層次。那麼,怎麼才能達到“通”的境界呢?這就是悟性的功能,悟是通向智慧的唯一途徑。古人說,學必悟,悟而生慧,因此悟性之有無是區別讀書優劣的主要標誌。悟性是能夠學會的,但卻不可以教授。一般來說,悟性的獲得需在嫺靜的冷環境中,通過自己反覆揣摩,不斷內省、反思、漸悟、頓悟,從而獲取智慧。漸悟與頓悟都是獲得智慧的途徑,漸悟是逐漸的,頓悟是突發的靈感,像創造性的靈光一閃念。我以爲,讀書人只有獲得悟性,才能達到“通”的境界,方算得上是一個真正會讀書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