連平：別高估了大宗商品漲價的影響，“超級週期”當前不可能出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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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連平（植信投資首席經濟學家兼研究院院長，本站研究局專欄作家）
這輪大宗商品價格上漲一個基礎性原因就是全球經濟復甦。在復甦的時候需求快速增長，對大宗商品的需求會首先表現出來，在經濟復甦的基礎下，大宗商品出現漲價是常見現象。但這次上漲與以往相比有不同特點，當前價格漲得比較兇猛。
現在的問題要解釋的不是大宗商品價格爲什麼會漲，而是說這一輪爲什麼漲得那麼兇，那麼厲害。
主要有以下幾方面原因：第一，疫情的衝擊。從供給的角度看，這次經濟的衰退是疫情帶來的，而疫情又使得供求關係出現一些新的特徵。過去，經濟從經濟危機中復甦時需求會大幅度回升，起初階段供給跟不上，隨後供給慢慢推上去，供求關係很快趨於平衡，因此經濟復甦之後，大宗商品價格也會漲，但不會漲太多，也不會漲太長時間。而這次在疫情的衝擊下，經濟開始復甦，加上政策刺激，需求持續較快恢復增長，但疫情導致供給的恢復能力比較緩慢，這樣供求關係就出現了比較大的缺口，供給彈性不足就容易推升大宗商品價格上漲。
第二，這次美國和歐洲貨幣政策寬鬆的力度比歷史上任何一次都大，投放了大量貨幣，實行大規模財政刺激，這些都在較短的時間內大幅度地刺激了需求，這樣就更加劇了大宗商品供求關係之間的矛盾。
第三個原因就是最近一段時間以來關於碳中和、碳達峰這些政策目標的理解和預期存在偏差，儘管它是很長期的戰略目標，但是短期也帶來一些刺激，市場會對政策目標產生預期，造成短期會有一些市場的衝動，這會在一定程度上抑制供給。
因此在當前經濟復甦的過程中，供求關係極不平衡，帶來了大宗商品價格大幅度上升。所以這次大宗商品價格的上升，和歷次危機過後經濟復甦時期大宗商品價格的彈升，在深層背景上有比較大的不同。
但要注意的是，價格上漲越是兇猛的時候越需要保持冷靜，往往在價格較短時間內大幅攀升的時候，供求關係就會發生結構性的變化——價格漲得兇了，需求就會明顯地收縮。此時價格往往會出現劇烈的波動。需要理性地看待大宗商品價格上漲，看供給、看需求、看庫存、看產能，綜合地加以分析。
當前需求不支持大宗商品價格持續上漲，“超級週期”難以出現
大宗商品價格在今年二季度到三季度有可能總體上會繼續攀升，或者在高位上波動，但不可能形成“超級上漲週期”。因爲大宗商品並不存在持續不斷上漲的需求。具體來看，不同的產品會有一些不同，需要分門別類地進行分析。比如，原油出現持續上漲可能性比較小，因爲它的供給是多元的，俄羅斯、美國、歐洲的一些國家、中東國家，還有其他一些非洲國家都在產油和賣油，價格漲得厲害且成本較低時，這些國家一定會在市場上加大力度拋售，導致供求關係發生變化。其他的幾個種類，像銅、煤炭、鐵礦石，都有各自的特點，有的已經在高位徘徊，如銅和鐵礦石；有的可能還會再漲一段，如煤炭。但總的來說，價格上漲都很難持續很長時間,可能還會持續一至二個季度。現在有人說，大宗商品“超級週期”來了，其實大宗商品價格上漲半年是談不上“超級週期”的，“超級週期”通常是一個五年以上的長週期，期間價格持續不斷地上漲。過去有過幾次“超級週期”，現在不太可能有這種現象出現了，因爲沒有這麼大的需求。
當前是不是“輸入型通貨膨脹”需要辯證看待。目前國內PPI上漲，輸入型推動是主要的因素，因爲國內的經濟復甦事實上從去年就已經開始，2020年二至三季度，大宗商品價格上漲開始還是比較平緩的。2020年四季度後國際市場上大宗商品價格上漲得比較厲害。國內產品價格本身也是上漲的，但是在國際市場的推動下，現在價格的上漲幅度也非常大。因此國內PPI上漲，受國際因素影響比較多。但從根本上分析，國內對大宗商品的需求其實也是國際需求的一個組成部分。中國是一個進口大宗商品比較多的國家，中國的需求在全球的需求中是很重要的。從某種意義上講，國內對大宗商品的需求對大宗商品的國際價格影響不小，對此還是需要辯證地來分析這個問題。
本輪大宗商品的暴漲，擡高了一些中下游產業成本，事實上現在有一些白色家電已經開始漲價。儘管在國內目前來看CPI並沒有明顯上漲的壓力，食品價格比較平穩，豬肉價格在往下降，壓住了CPI，但是從核心CPI，從剔除食品的CPI來看，上漲的幅度比過去明顯加大。而且在下一個階段，比如說2022年，其上漲的幅度可能還會更大一些，因爲它受到PPI價格上漲滯後效應的影響。
當前上游價格上漲對中下游的傳導還不是很充分，而且在這個過程中，由於中國經濟結構和需求的問題，這種傳導應該不會非常順暢，可能需要一段時間。在這個過程中，它推升的動力會逐漸被消化掉，到最後可能影響就會比較小。因爲關鍵還是看需求。如果消費家電的需求沒有平穩增長，價格就不可能持續上漲。中國經濟2020年3月以後復甦的力度已經比較大，需求在這個過程中已經逐步地釋放，所以從中國現有的情況來看，不會出現像歐洲、美國經濟開始復甦之後形成需求快速集中釋放的過程。
現在中下游製造業的成本被擡升，企業在庫存方面可以適當調節，如果沒有庫存就適當補一點；但如果已經有一定量庫存，在高位再補庫存，可能會承受不小的價格調整風險。所以，製造業企業需要頭腦冷靜，採取穩慎的策略。當然，讓產品價格適當上漲對衝一些成本，應該也是可取的。
本輪大宗商品漲價對房地產行業產生的影響是間接的。當然直接影響也有，比如可能鋼材、玻璃、水泥價格上漲影響到建築成本，原油的價格上漲會影響到運輸等各方面的成本。上游產品價格上漲會不同程度地影響到投資的各個方面，包括房地產投資、製造業投資等，影響到這些生產加工投資企業的成本。在間接影響方面，大宗商品價格都在漲，房地產價格也會受到一些連帶的推動。但總體來說影響應該不會太大。供給目前在不斷地改善，需求平穩增長，房價不會有爆發式的增長。房地產的需求受到各種政策調控下，價格也是由各種因素控制。除非二手房控制不住的情況下，房地產價格會有明顯變化，但如果新房供給不斷，保持充足市場供給，二手房的價格也是漲不上去的。所以關鍵就是要看供給層面。
通過收緊貨幣應對本輪價格上漲作用有限
如果本輪大宗商品價格上漲導致CPI過快上漲，影響到老百姓的基本生活，可以適當地對市場進行一些調節。
如果上述情況發生，政策可以從三個方面進行調節：
第一，對於漲價壓力比較大的商品應給出政策信號，對於未來趨勢性走勢應該有一些分析預測，不宜放任市場上傾向性預期太強烈。目前的情況是市場對大宗商品價格上漲預期太強烈，事實上價格肯定也會受預期影響而波動。
第二，在市場層面上，對供求關係做一些調整，比如通過金融支持增加供給。某些商品需求比較強烈，那麼供給方面的生產速度就得加快了，然後在運輸方面要能夠更好地疏通，讓運輸能夠很好地跑起來，使得價格能夠比較真實地反映出市場的供求關係。
第三，引導企業進行合理的庫存管理，避免企業盲目跟風。尤其是要抑制企業投機炒作，抑制資金流入投機企業。應該引導企業做出比較合理的庫存安排，庫存過高或者偏高都不應該進一步地進貨。
雖然當前PPI居高不下，但貨幣政策仍不宜輕易調整。受基數影響，PPI5月份、6月份肯定還會走高。PPI在經濟復甦的時候往往會出現一輪上漲是正常現象。但這一輪上漲幅度比較大，所以也不排除貨幣政策在基調不變的情況下，會有一些階段性、適度的微調。但貨幣政策絕不會大幅收緊。比如央行剛剛公佈的4月份金融數據，其實M2同比增速分別比上月末和上年同期低1.3個和3個百分點 ，信貸同比少增2293億元，而社融規模同比增速回落至11.7%，這會對接下來的PPI運行帶來抑制作用。目前大宗商品價格上漲，並非是所有的商品都漲；而且一段時間之後，有的商品價格就已經開始有所波動，另外從趨勢來看，大宗商品價格上漲也可能不會維持很長時間。
目前，如果要通過收緊貨幣政策抑制物價，可能會對中國經濟運行帶來傷害，因爲畢竟目前經濟剛剛復甦，經濟運行的整體向好是一個趨勢，但是還不夠穩固，國際上不確定性因素還不少。此時收緊貨幣政策有可能會對經濟增長帶來壓力。
中國要在穩增長和控通脹這兩者之間做好平衡，要特別關注大宗商品價格上漲既有國內需求的因素，也有國際輸入型因素的影響。事實上，國內貨幣政策因素的影響十分有限，用收緊貨幣政策來應對輸入型因素，其效果是不會理想的。應該採取綜合性的手段，調整市場供求關係，引導市場價格預期，可能效果會比較好。當然，貨幣政策也不宜再進一步的寬鬆，保持穩健中性是比較合理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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