ＫＴＶ裡的走調人生

散文

唱歌對大多數人來說是愉悅的、舒心的，可是對我來說，卻讓我愁腸百轉，心緒不寧。

去年三四月間，爲了鼓勵朋友晨運，我和他對賭，只要他去運動，我就去唱歌。沒想到我交友不慎，他晨運不到一個月就擺爛不去，而我則誤上賊船，脫不了身。

我從來就不是唱歌的料，中學時候的音樂課也不知是怎麼混過的。自從不再上音樂課之後，我也就理所當然的不再開金口了。沒想到臨老之際還被人算計，真是陰溝裡翻了船。

我住的老人院裡有KTV，幾年前朋友們就約了時段去秀歌喉，每個人都身手不凡，是歌唱老手。我因爲從不唱歌，根本不敢開口。朋友問我會唱什麼歌，我說我會背「滿江紅」這首詞，所以自然成了我唯一會唱的歌。多年前去美國，哥哥開車時喜歡聽「秋蟬」，我也覺得很悅耳，但從未唱過，連歌詞是什麼都不知道。

起先朋友爲了安定我的情緒，站在我身旁陪我一起唱「滿江紅」，可是我根本抓不準音，荒腔走板的就這麼過了場，朋友終於知道我真的是音癡。但終究是他把我帶進場的，怎麼着也得硬着頭皮繼續護駕下去。

我的聲音低沉，只是當時老人院的KTV只能降四個key，而我還嫌高，唱不上去，所以KTV的歌友們只好被我怪聲怪調，歌不成歌的騷擾着。我的走調人生，變成了他們的惡夢。

爲了不要太丟臉，我上網學發聲，找歌譜練唱，不過好像效果有限。於是每天晚上寫完書法後大約十一點，我開始練唱。有一天，老人院舉辦陶藝班戶外教學課，回程車上，我的鄰居開玩笑的投訴，說我每晚飆高音在唱「上海灘」，全車鬨堂大笑，晚上練唱的消息不脛而走。爲了不干擾鄰居，從此我每晚關在洗手間裡練歌，既不吵到鄰居，還可藉迴音讓我自我感覺良好地以爲歌藝有了進步。

其實我在KTV最初的一年，走調非常嚴重，怎麼唱都不對勁，「秋蟬」的高音就是上不去。朋友看我實在不可救藥，另闢時間專門教我發聲，而我幾次試驗，依然失敗，於是心中有了打退堂鼓的念頭。我問朋友：「唱歌一百分和六十分，是不是都算及格？」朋友回答：「是」。我說：「那我六十分就可以畢業了嗎？」朋友聽出苗頭不對，馬上補一槍說：「至少要唱二十首歌纔可以畢業。」

二十首？那是多煎熬的歲月啊！我腦筋馬上搜尋像〈茉莉花〉、〈踏雪尋梅〉等小時候就會的兒歌，好歹可以充數不是？可惜KTV有像〈哥哥爸爸真偉大〉、〈兩隻老虎〉這樣的歌，不然我也會把它們列進去的。

我平常沒有聽音樂的習慣，完全不知道有些什麼歌可唱，在朋友的建議下，以及聽歌友唱的好聽的歌，一年多來，也陸續收集了二十首歌。可是我只唱自己喜歡的歌，全然不管適不適合我的聲線，因此〈上海灘〉唱到現在那百千灘還在翻滾着，〈臺北的天空〉至今猶不知天際線被拋到哪去了。朋友說我的旋律感不夠強，像在念歌詞。唉！現在才知道唱歌有多難，也真難爲KTV的歌友們如此忍耐我了。

好不容易唱滿二十首歌，我問朋友：「我可以畢業了嗎？」朋友回答：「要畢業得先辦場個人演唱會。」這不明擺着在刁難我嗎？我說：「那算幼稚園畢業好了。」朋友問：「發表一篇感言吧！」我想了想，緩緩應着：「還想繼續升學可以嗎？等我唱到博士再開個人演唱會。感謝你引領我這條路，就繼續走下去吧！」朋友似乎很意外我的決定，帶着激動的口吻說：「真爲妳感到高興！」誰能想到這一年走音變調的歲月，竟讓我慢慢愛上唱歌，好像越唱越有興趣了。

儘管我音感不好，音準不佳，高音唱不上去，但我上網去學丹田發聲，也看一些教唱節目，朋友還不時寄來特定歌曲的教唱影片，甚至還要我錄音清唱，幫我找出問題，教我如何改正，更告訴我要找適合自己音域的歌來唱，要唱得富有情感。

這幾個月來，我就在朋友們的鞭策和教導下，略略有些進步。有一次我唱鄧麗君的〈月亮代表我的心〉，竟得到歌友們的掌聲，朋友也鼓勵我說：「妳已不同凡響了，新星已緩緩升起，周邊螢火定黯然失色啊！」見笑了，我豈敢與皓月爭輝，但聽到這樣的讚詞，心中難免竊喜。

雖然我現在的歌聲猶如初一十五的月亮，同一首歌，這次唱好了，下次喉嚨又卡住了，或許我的走調人生還要持續一陣子。但我有信心，這種情況會慢慢改善，我終究會唱得歌聲悠揚，稍稍彌補長期以來對歌友們的虧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