絕美冰川湖 歐哈拉湖秘境徒步

變態”級生態保護

哈拉湖位於落基山脈西側,被國家公園的保護性運作體系隔絕,這裡雖是世界級的徒步天堂,但並非每一個想來朝拜的信徒都能被接受——歐哈拉湖對生態環境的保護已經近乎“變態”,它設置了各種准入障礙:通往歐哈拉湖腹地的那條公路,不許任何私家車進入,也不許使用自行車代步,只有一輛大巴車可從停車場前往,但是預訂車票比中獎還難,需要提前三個月申請;而且,在特別規定的那個預訂日的早上,忍受了漫長的佔線斷線,花費了昂貴的國際話費之後,最終撥通電話,卻可能被告知48個座位早已訂光;不管你們一行有多少人,最多隻能預訂6個位子。歐哈拉湖還制定了一些“變態”的限行規定,比如:每天動物進食期間,特定的徒步路線將關閉,讓動物們可以自由穿越徒步小路而免受驚嚇。這些規定嚇退了多數意志不夠堅定的遊客,同時也將旅遊團拒之門外。

我沒有足夠的運氣拿到大巴車票,更不想失去上午拍攝的好光線,於是,早春的清晨6點,我站在歐哈拉湖的零公里處,準備徒步前往。滿天繁星漸漸隱去,古老莊嚴的落基山脈雪峰羣在遠處默默注視着我,晨起覓食的野鳥在山的深處鳴叫,腳下那條佈滿灰色碎石土路伸向密林深處,是通往歐哈拉湖的唯一路徑。叢林中光線昏暗,我的雙腳沾滿露水和泥巴,鼻孔噴出濃郁的白色蒸汽,就像一頭急匆匆趕路的美洲野牛。路邊巨大的松樹上掛着里程牌:12公里外,就是海拔2115米的歐哈拉湖。

冰川湖的絕美細節

如果不是隱藏在深山之中,歐哈拉湖恐怕也和幽鶴國家公園(YohoNationalPark)的翡翠湖一樣,被無數遊客所包圍,而此刻包圍我的只有巨大的松林和灌木。土路盡頭出現了許多由原木搭建的小屋,有種笨拙的原始味道。這些木屋都是茶室,是休息和補給的好地方。落基山脈有很多著名的木屋茶室,這裡便是其中的一個。我歇腳的這間茶室,掌櫃的是一個白鬍子老頭托馬斯,熱情幽默,客人不多的時候他就坐在木屋前的門廊上彈吉他解悶兒。木屋臨水而建,托馬斯的琴聲可以幽幽傳出很遠。架在木柴上的大水壺燒開了,咕嘟咕嘟響着,喝一杯熱咖啡,吃一塊現烤的餅乾,倦意盡消。

我計劃將歐哈拉湖附近幾個美麗的冰川小湖都走一遍。從歐哈拉湖到麥克阿瑟湖,是一條頗有難度的7公里徒步線路,需要一路登山,在歐帕賓湖和麥克阿瑟湖之間,是高不可越的沙弗爾山和比鬥雪山。麥克阿瑟湖被登山者們讚歎,不僅僅因爲它巨大,也因爲它的顏色十分妖豔,落基山脈的雄奇絕美在這裡展現得淋漓盡致。此時正是春天,湖上漂浮着白色的冰塊,正如加拿大畫家麥克唐納爲麥克阿瑟湖所做的那幅著名的油畫作品一樣。看到麥克阿瑟湖的瞬間,我忽然有一種親切感——藍色的湖水和岸邊層層疊疊的綠樹倒影,儼然是中國的九寨溝。只是這裡的水更加純淨,看着停在水面的一隻小船,會產生它是飄在空中的錯覺。我嘗試把手伸入湖中,由冰川融水匯成的湖水冰涼徹骨,不到半分鐘我的手已經疼得鑽心

奇冷的湖水不適於鳥類大規模生存,所以這裡沒有加拿大常見的大雁和天鵝,但是可以看到一種有趣的美洲潛鴨。和那些大大咧咧、被人們慣壞了的鳥類相比,這種小個頭、其貌不揚的潛鴨膽小謹慎,不會輕易靠近有人的湖岸,總是從空中一個猛子扎入湖水,就像是一條魚,你不知道它再次露頭的時候會出現在什麼地方。

溼潤的空氣在山間流轉,化爲雨露時刻滋潤着肥沃的腐殖土壤。從麥克阿瑟湖回程的山路上,到處都是鋪滿青苔的樹幹,上面生出的蘑菇肥碩新鮮,閃着誘人的光澤,我好幾次都忍不住停下腳步,蹲下來研究一番。大自然創造的細節總能讓人感到驚奇,當你靠近去看每棵樹、每塊石頭和它們身上的綠蘿苔蘚,都儼然是一片微縮的大森林。我掏出手機對照着下載的應用程序“毒蘑菇鑑別大全”,想挑揀一些蘑菇回去做一頓鮮美的大餐,卻發現最毒的蘑菇和一般可食用蘑菇的長相其實十分相似,沒點兒專業功力還是打消這個念頭吧。

我在樹叢裡還發現了幾個毛茸茸的傢伙——土撥鼠。這種在加拿大地位頗高的大老鼠,體重能達到4.5公斤,讓它們的親戚松鼠相形見絀。土撥鼠個頭雖然大,但是脾氣好,素食,崇尚和平主義,它們在路邊瞅着我,態度很是不卑不亢。這個季節,是土撥鼠們慵懶地躺在石頭上談情說愛的甜蜜時間,對人類,它們並不怎麼操心,當地人也從不會傷害它們,頂多是把它們馴化爲寵物養在家裡。

翻閱地球的一頁歷史

在歐帕賓湖畔,一個地質學家和一個徒步者所感受到的樂趣是不同的。

從麥克阿瑟湖回到歐哈拉湖,我又直奔歐帕賓湖而去。繞行歐帕賓湖有兩種不同類型的路段:從東側走,險峻陡峭,一路都是被冰川推擠下的山體碎石,腳下的萬丈深淵令人腿軟,但是景色逐漸開闊,巨人一般的巖壁和豔麗的湖水形成強烈對比;從環道西側攀登則要輕鬆得多,沿着模糊不清的小路上行,就會知道爲什麼很多畫家都曾以這個美麗的湖泊作爲模特,彩色的湖水緊貼着巖壁和冰河,臺階狀的山岩彷彿隱藏着神秘的力量。

此刻我腳下層層疊疊的破巖片,就是著名的布爾吉斯頁岩,地球寒武紀的歷史就隱藏在這些岩石中。歐哈拉湖周邊山體保存着世界上最完整的布爾吉斯岩層,就像是一個檔案館,完整儲存着人類來到這個世界以前的久遠歷史。直到1909年,這間檔案室大門才被無脊椎古生物學家查爾斯·沃爾科特打開,他從地上拾起一塊絆倒了夫人座椅的石頭,在上面發現了一些奇怪而有規律的紋理,顯然這不是岩石自身的紋理,而是化石。這一發現打開了人類瞭解古生物的大門。次年,查爾斯·沃爾科特帶着全家投入挖掘,發現了三葉蟲和海綿動物之外的100多種保存十分完整的無脊椎動物化石。1981年,這裡的布爾吉斯生物羣被聯合國教科文組織批准爲“世界文化遺產遺址”,成爲全世界古生物學者關注的聖地。幽鶴國家公園有專門的導遊帶領遊客上山看化石,但是也需要預約,每天僅限12位,此外嚴禁私自進入化石區。

根據這些石頭上記載的歷史,5.5億年前,我的腳下本是一片深海汪洋,當時這裡的主人是三葉蟲,它們突然開啓了地球生命進化的第一章。如今在險峻的落基山山體外,隨處可以看到裸露的黑色、紅色岩層,這些本被掩蓋的岩石,在太平洋板塊和美洲大陸板塊的相互擠壓下隆起爲山脈,並將其中掩埋的歷史暴露於地表。

“裸登”的考驗

與多數以商業開發爲目標的旅行地不同,出於環保考慮,歐哈拉湖區內沒有商店,唯一可以補給食品的地方就是山下託斯的茶室。多數徒步者會在茶室大吃一頓,或是背上足夠的食品和水,但我寧可將揹包的空間保留給攝影器材,於是全程採用的是“裸登”——不帶食物,沒有補給,唯一的儲備是一瓶水和一個由核桃、大杏仁等乾果做成的茶杯大小的能量塊。這些乾果所含的熱量將支撐我走完徒步旅程,如果天黑前不能及時走下來,處境將會非常危險。這不僅是對身體的考驗,也是對意志的考驗。

以前我多次經歷過這樣的飢餓“裸登”,對自己的體力消耗瞭如指掌。其實人對於食物的需要量,很大一部分取決於精神。一粒乾果可以獲得前進100米的體力,當腸胃中的食物消耗後,咀嚼口香糖可以分散空腹造成的焦慮,同時身體中的脂肪開始轉化爲能量。在渾身乏力、滿身虛汗的時候,將關注點從肚子轉移到別的事情上,會發現自己的體力竟然恢復了。可以在到達山頂的時候將食物消耗完畢,下山體力消耗比較少,不進食也不會有太大影響。如果覺得只帶乾果實在不夠,也可以再帶一塊巧克力或是一個蘋果,這樣既不會產生垃圾污染,也不會因攝入過多食物而造成體力負擔。隨着脂肪慢慢消失在路上,你的意志力也得到了鍛鍊,克服了恐懼。經過一路的艱難攀登之後,在山頂坐下來,聆聽風聲和山頂冰川破裂時發出的滾雷一般的聲音,看雲影在腳下的歐哈拉湖上飛速飄過,早忘記了飢餓爲何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