鏡相人間/我沒有恨 陰陽人邱愛芝專訪之四
身體沒有青春期,但內心的青春期仍存在。回顧當時,因爲二哥有癲癇,家人必須24小時照顧,應該被寵愛的「幺女」受了冷落。他曾經趁着大哥兵役體檢的話題,對父母說:「我也要去檢查我的身體。」丘愛芝說:「我會說,你們以爲我沒病嗎?你們以爲我沒有問題嗎?因爲我不知道怎麼講我的事情。」
媽媽是家庭主婦,在過世前一直是重度憂鬱的狀態。讀高中時丘愛芝住校,久久回一次家,每次回家時,媽媽都會抱着她哭泣。「那時不清楚她爲什麼這樣,後來我寫自己的故事,回想起來,陰陽人這件事也包括在她的傷心之內。」
他遍訪媽媽的友人、鄰居,發現關於他身體的事情,媽媽沒有讓任何人知道,包括他的哥哥、姊姊們也不知道。近幾年,有陰陽人的母親,爲了孩子的成長問題,透過朋友介紹找到他,但卻又因爲他陰陽人的身分害怕他,談話時離他遠遠地問:「你怎麼隱藏的?」丘愛芝說:「聽他們一問這個問題,我眼淚馬上掉下來了,我都不知道我媽怎麼過的。」
爸爸有個習慣,會爲每個孩子寫日記,丘愛芝找出那本日記,看到父親在他出生時這麼寫:「爸爸很抱歉,讓你有這樣的身體,不管你是男生還是女生,爸爸都愛你。」
完整身體難復原
丘愛芝說:「我現在覺得,我父母根本不需要道歉,陰陽人是一個天生的現象,這不是他們的問題。」他的手放到疤痕的位置,輕輕地說:「是社會沒有接納我們的存在,性別不該只有男女,陰陽人也是一種性別,應該讓父母能夠在生出我們這樣子的孩子時,可以慶祝,而不是哭泣。」
近十年他持續進行陰陽人運動,除了希望化解陰陽人被污名化的困境,也爲父母親的痛苦而做。丘愛芝說:「我沒有怨恨我父母幫我做這個手術,我相信他們爲我做這樣的抉擇,隱瞞了我,都是爲了保護我。」語氣略微停頓,他又接着說:「但你問我,如果我有選擇的話,那我還蠻希望,我能夠有機會保有完整的身體。」少了一部分的身體,是無法回覆的遺憾,這也是他沒有像其他陰陽人選擇變性的原因。
晚上我們開車載丘愛芝返家,又談了關於標籤、身分認同、生理性別、心理性別等字詞,丘愛芝突然這麼說:「其實陰陽人也是一個標籤,這個世界應該要包容,只要是一個人,就應該被接受。」此時剛好經過十字路口,燈光與影子在他臉上交錯,讓我一時看不清他的眼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