經典名著の文學館:綺麗文學的備忘錄2

越後湯澤高半旅館。(陳銘磻攝)

雪國館。(陳銘磻攝)

伊豆湯本館。(陳銘磻攝)

《細雪》的家「倚鬆庵」。(陳銘磻攝)

旅歷日本40年餘,走訪無數以作家、名著、地方爲名,別樣風情的文學地景、文學館;無論舊舍、新館、城市、偏鄉,散步其間,遇見文豪經典之作、手稿、影像、書齋、周邊商品;光影下,一垂兩垂竹捲簾,都承載大和文化幽玄似雪,絢麗如花,充滿極致美的耀眼光澤。

這是極其特殊,以作家單一經典名著爲主題而設立的日本文學館,《萬葉集》、《百人一首》、《源氏物語》、《雪國》、《阪上之雲》等,均透過作品呈現創作起源、內涵精粹的特色,以專精化經之營之。

徒勞的《雪國》傳說︰新潟越後湯澤.雪國館

《雪國》是川端康成的第一部中篇小說,也是代表作之一;1935年起筆,以短篇形式,陸續發表在《文藝春秋》雜誌,寫作伊始,各篇之間並沒緊密相連的情節,直到以越後湯澤爲舞臺,修訂完成才冠以《雪國》書名。

從湯澤町前往高半旅館途中的「雪國館」,展示作者在湯澤町生活的日常用品、初版《雪國》、女主角駒子的住屋,昔日藝妓生活顯像、早期農民使用的農具、民俗器具、溫泉發掘歷史、雪衣斗篷等等,歷歷在目的景況,仿若進入小說實境。

「雪國館」把小說場景如數搬入,窗外清晰可見身着豔色滑雪衫的伴侶、少年,在山麓滑雪,坡度不高,清楚知道那是由許多家庭組合的隊伍。

正如《雪國》書名所欲彰顯,這個博物館藉由各種展覽,介紹川端在《雪國》描繪,冷然的情愛,以及越後湯澤庶民的文化、歷史。

作者在書中描述湯澤町的藝妓駒子,與來自東京的青年藝術家島村相戀,於鎮守森林的諏訪神社談情說愛,當時一棵樹齡三百餘的神木巨根,如今被安置在雪國館入口處。

一樓展覽與《雪國》相關的圖像,畫廊展示「雪國」的日本畫,文化勳章得主高山辰雄的「雪國之月」、大山忠作的「勧進帳」,和出現在《雪國》場景的14件攝影作品。川端生前在越後湯澤使用的貴重物品,以及手書《雪國》著名的卷首語:「穿過縣界長長的隧道,便是雪國。夜空下一片白茫茫。火車在信號所前停了下來。」落雪的清水隧道,雪光在幽暗中發出苦澀氣味的巨幅照片、電影《雪國》的拍攝道具、劇照,讓遊客彷彿回到小說的時光隧道。

還有,女主角駒子的模特「鬆榮」居住過的房間,也被完整搬遷過來;那是人們不知曉的駒子側臉,樣貌看似焦灼,是悲愁?胸中縈繞不散,島村和駒子空掛枝頭的愛情影像。

二、三樓,展示湯澤町的歷史、民俗,再現明治、大正、昭和初期,民衆生活樣貌,搬遷過來的民宅茶間,承載新潟一帶的先祖,存活雪地,充滿智慧的草編雪鞋、草編披風、雪木屐、石臼、地爐等傢俱、工具和器械,實景重現,使人瞬間感覺回到過去。

這一層民俗館舍,展示每個季節的農具。春暖播種插秧和田間工作;夏天致力養蠶;秋季忙碌收割和脫谷;冬日積雪,辛勤剷雪。尤其冬季展,擁有雪國獨有的歷史文物,如:約270,000件日本第二大發掘的「石白古錢」,據稱是戰國時代大名,戰神上杉謙信部隊的軍餉。

駐足雪國館各個樓層,尋索川端在《雪國》詮釋越後湯澤的自然人文、民情習俗、男女戀情,無不以人心象徵風景,風景述說人心,找到替川端繪製不少書冊封面的畫家東山魁夷的哲思:「探索美的問題,是絕對不能與風土分離開來的。」

《伊豆の踊子》的原鄉︰伊豆湯本館.川端さん執筆の間

來自天城山清流,狩野川畔的湯ケ島「湯本館」,是川端康成於1922年寫作《伊豆の踊子》住宿的旅館;屋後露天浴池,水響風聲,被重重林木環繞的不絕鳥鳴,聲聲入耳,遍傳村落。

湯本館原是溫泉旅店,時值川端23歲,旅行伊豆天城山,逗留於此寫作名震遐邇的《伊豆の踊子》,隨後,店家保留部屋當地景供參訪,稱「執筆の間」。其實更是川端在伊豆的寫作小屋。

是年,川端在這裡完成107頁《湯島回憶》草稿,26歲改寫成現今版本。他說:「和舞娘一起旅行的第二年,染患神經痛,回到湯本館療治,後來才知道湯本館的溫泉是涼的,以爲不適合治療,一週後卻奇蹟似痊癒。」

彼時,他在東京並無固定住所,擔任《文藝時代》雜誌同人期間,大都獨自往來天城山的溫泉客棧,「湯ケ島已是我的第二故鄉,和懷舊沒什麼不同。」他說。

自文豪棄世至今,「執筆の間」始終保持原樣,潔靜規範、雅緻幽靜,隱約在樸實中,得見他生前獨樹一幟的清新典範,土牆垂掛的字畫卷軸,桌面瓶花筆墨,棟宇軒窗捲起竹簾,窗外蔥鬱青松貼近飛檐碧瓦,叫人心生賢儒況味,不禁驚歎川端盱衡文字世界的冷靜靈魂。

再說,軒窗屋外那一棵青松,氣勢昂揚,無怪乎觀察敏銳的川端,獨愛這一間古意深緲、淡雅無塵的房間充任執筆小屋,終能在鄉野旅宿寫下膾炙人口之作。

遊客赤足踏入執筆の間,得見簡明斗室,濃淡分明的日光輕灑其間,彷彿見到作家細緻入微的文筆穿透繁複人情,從點滴光澤中揭開人性隱秘,令人感受顫慄的悽美。

湯本館因川端而聲名大噪,一度成爲書迷朝聖地,館內掛飾無一不與川端有關,旅宿生活照、書法、舞娘的電影海照;兩個不同年代、不同版本電影演出的主角寫真,分別懸掛一樓休憩區,賞見吉永小百合與高橋英樹、山口百惠與三浦友和叫人神魂盪漾的青春,以及精製的人偶公仔,看那清純舞娘和良善大學生的模樣,生動情愫倏然並立。

旅人可接近文豪曾傾心觀賞舞娘表演,掇坐的第九階樓梯,想像川端細密情懷;即使這種舉動看似天真,可那深切的想像,是去到湯本館感受文學家走進天城山旅行寫作,最佳的蘊藉驚歎。

當地人稱「川端さん」的年輕川端康成,旅宿的湯本館,寫作《伊豆の踊子》的執筆の間,人情、愛情,被親切保存;此外,還有到訪過的小說家梶井基次郎、歌人若山牧水的資料,同樣並存館舍。

1918年春,若山牧水滯留湯ケ島,寫下不少山櫻之歌。爲了紀念若山牧水,店家將歌人住過的房間命名「山櫻」。後來,山櫻房的樣貌被用於《伊豆の踊子》初版的設計。如今,湯本館確切真實成爲《伊豆の踊子》的代名詞。

《細雪》的家「倚鬆庵」︰神戶東灘.谷崎潤一郎故居紀念館

文學作家的居所、談文說藝的客室、沉思寫作的書桌、藏冊千萬的書房,不都應該被適宜的賦予最具體、象徵意義明確的私人文學館?

文豪谷崎潤一郎在神戶東灘區住所,以妻子的名字松子命名,日式木造結構建築的「倚鬆庵」,寫下不可一世之作《細雪》;後人暱稱倚鬆庵爲「細雪的家」,或稱「細雪的紀念館」。後來,倚鬆庵因谷崎而成歷史建物,因《細雪》而成觀光景點。

谷崎從1936年11月到1943年11月居住在這幢房子,家主是遠東冠軍賽日本國家足球隊選手後藤韌雄。

長篇小說《細雪》是他對妻子松子和姐妹、女兒的情事描述。一旦進入倚鬆庵,好似走進書頁裡,看到蒔岡家四姐妹鶴子、幸子、雪子和妙子,過氣富豪,風華未減,耐人尋味的世界。

1965年,文豪往生,「倚鬆庵」成爲谷崎的「故居」,爲方便讀者認識谷崎居住其間的生活樣貌,相關單位開放歷史建物做爲文學地景,並在一樓客廳備齊谷崎著作、文獻,供讀者參考緬懷。

倚鬆庵佔地440餘平方公尺,1929年8月竣工,一樓有洋式接待室兩間、和室兩間、洗澡室一間;二樓起居室,包括:幸子の部屋、悅子の部屋、科伊桑の部屋,均爲和室隔間。

從阪神東灘區魚崎站下車徒步到倚鬆庵,僅需6分鐘,順沿溝渠漫步,翦翦輕風拂面來,景色清幽,撩人風情。倚鬆庵木造大門左側立有文學碑,綠樹攀越圍牆,一幅翩然景緻,逸興遄飛。

那是文豪的住所,被認定「蒔岡家」四姊妹在神戶、蘆屋生活實況的寓所,寧靜的幽雅走道,忽聞輕風吹送一派清涼,確然好所在。

自稱「惡魔主義」的谷崎,出生東京,晚年潛居神戶東灘區。名作《細雪》、《卍》的背景舞臺,集合大阪與神戶間的蘆屋市豪宅區,月若町、蘆屋川汐見櫻名所、夙川公園、香櫨園、西宮市、三ノ宮、元町等地。

喜歡與娼婦型女性交往,道地情色受虐狂的谷崎,跟作家佐藤春夫爆發一場騷動情慾、不可思議的「讓妻事件」鬧劇;以及和撰寫〈文藝的,過於文藝的〉芥川龍之介,引發創作意識筆戰,萬人矚目的爭論,不時躍登當代新聞版面。

進入《細雪》地景,至終發覺,歷經三次婚姻的谷崎,遺憾文豪還在爲擾攘的愛而傷懷,如書中描述:「難以逃避的情愛、戀或苦痛,直到死亡那刻才肯放手。」哎,別爲愛情傷悲,還拚了性命,命只有一條啊。

漫步住吉東町倚鬆庵,那是谷崎和松子、松子的妹妹,一家人生活七年,溫婉《細雪》的文學宅邸;可見町街路邊的紫陽花、桔梗花遍地綻放,芬芳的香氣,高雅的韻味,蘊含明暢的青春色澤,紛紜飄送燦陽下。人間活命無非空與寂呀,那是作家在醜陋世間,用文字尋求難能得見的唯美。(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