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蘇南通小米SU7車主傷人事件背後的社會學觀察
正是羣體,而不是孤立的個人,會不顧一切地慷慨赴難,爲一種教義或觀念的凱旋提供了保證;會懷着贏得榮譽的熱情赴湯蹈火——古斯塔夫·勒龐《烏合之衆》
1.大膽“鍵盤俠”
江蘇南通市通州區,夜晚黃金時間,某摩托車主題咖啡廳門前。
一名年輕男子懷揣利刃,與另一羣男子對峙。
那羣人的“帶頭人”是身着橙色外套的男子,網聊截圖顯示其名叫“徐聰聰”。(此人是整件事的“點火人”。)
人羣中闖出一嘴炮男對着年輕男子罵髒話,年輕男子掏出了藏在懷裡的利刃,反手持刀。(事後有人分析是一把剔骨刀,反手持刀屬於防守式,意在威嚇對方。)
徐聰聰見勢將嘴炮男拉開,同時一直勸說“小事情小事情”。
刀手此時情緒已經非常激動,對着一羣人開始言語輸出,衆人後退的同時,人羣中另一男子脫下迷彩外套,從側面衝上去鎖住了刀手的脖子,衝突中刀手對鎖喉哥反手出了一刀,人羣散開了……
徐聰聰依舊在說“小事情”,頗有電影《喜劇之王》裡那位“情緒穩定”的老鴇子的神態……
刀手指着徐聰聰說了一句:全XX因爲你……
這句話對應着前面所說的“點火人”——從羣聊截圖來看,刀手提問有沒有人想崩一下(指的是用他新買的小米SU7和羣友的摩托車PK直線加速),而徐聰聰正是對刀手“崩一下”的“邀約”(或者也可以認爲是“挑釁”)直接進行謾罵的那個人,認爲刀手“家裡人湊首付買了小米SU7”“裝”“是個傻X”……
雙方“約”在這個咖啡廳門前的始作俑者,也正是徐聰聰。
但,被捅傷後搶救無效而喪命的那位迷彩服鎖喉哥,不是徐聰聰。
根據當地警方通報,刀手叫“康某某”23歲,死者叫“曹某某”32歲。
一件意外死亡事件,將鍵盤俠的嘴臉具象化了:
買了新車,想要炫耀(尋求認同)的康某某,在一個摩托車羣裡面“挑釁”;(感慨於此人“單刀赴會”的勇氣,但他也絕對不是什麼好鳥兒。)
羣裡大多是玩摩托車的,對“挑釁”感到不爽;
徐聰聰將這種不爽直接用謾罵展現了出來;(開口罵第一句的人,就是這個徐聰聰。)
罵完之後,又將羣友的聚會地點發在羣裡,是一種對於“鍵盤俠”的“反挑釁”;
沒想到,“鍵盤俠”真的來了,帶着刀;
從這個角度而言,刀手,不是一個典型的鍵盤俠,而是一個大膽鍵盤俠。
摩托車羣友仗着人多,料定他不敢來,結果失算了。
2.死於“烏合之衆”
場面,與河北騎行少年被碾壓之後騎行團裡情緒最激動的那個光膀子,有幾分相似:
都是“XX團”“XX羣”;都有一個“挑事兒的”;事後,挑事兒的遁形了;本來認爲“最安全”的那一個承擔了失去生命的後果……
這是人性,但在個體身上很難現形;只有當一羣人聚在一起的時候,這種極具“宿命感”與“人生無常”的情節概率瞬間攀升……
這是爲啥?
古斯塔夫·勒龐在《烏合之衆》裡有若干金句,放在此處似乎有所對應:
“所謂的信仰,它能讓一個人變得完全受自己的夢想奴役。”
——電車車主深信自己的車“天下無敵”;
“掌握了影響羣衆想象力的藝術,也就掌握了統治他們的藝術。”
“人一到羣體中,智商就嚴重降低,爲了獲得認同,個體願意拋棄是非,用智商去換取那份讓人備感安全的歸屬感。”
——摩托車羣友的想象力與安全感:羣裡這麼多人還收拾不了你一個?
“一個國家爲其年輕人所提供的教育,可以讓我們看到這個國家未來的樣子。”
——對電車速度的癡迷、對組織鬆散的各種XX羣的愛好、對在網上當個槓精鍵盤俠的零成本執法、對“罵人不違法”“先動手違法”“互毆違法”等等的法律規定……這些都是客觀上的“社會教育”。
“個人一旦成爲羣體的一員,其所作所爲就不會再承擔責任,這時每個人都會暴露出自己不受約束的一面。”
——徐聰聰對於自己看不慣的羣友直接謾罵、嘲諷,本質上正因他身處這個羣裡,潛意識認爲自己的言論不用負任何責任;而在現實中,很顯然他與網上謾罵的形象截然不同,一直在說“小事情”嘛……
因爲他看到對方的刀子,知道自己有可能要“負責”啦……而那位衝上去繼續謾罵的嘴炮男、那位衝上去鎖喉刀手的迷彩服男——他們依舊認爲自己身處“羣”中而無需負責——結果是悲劇的,卻又充滿了某種命定的色彩。
3.“戾氣”具象化了
這不是什麼“底層互害”——事件中的雙方,都不是底層。
而是玩家。
這些玩家代表了當前社會一些具有顯性色彩的羣體。
玩車的、玩電車的、玩摩托車的、玩各種圈子的、玩社交的……有閒錢又有時間的閒人們,玩的就是在網上“脫離現實”……
真人社交正在被網絡社交取代,而網絡社交放大了“烏合之衆”的虛擬感、無邊界感、兇狠感、安全感……——這真的很“自由”,而這樣的“小團體”其組織性又遠不及“結黨營私”的違法團體,但結果都是悲劇的、或者可笑的——組織鬆散的“烏合之衆”陷於虛無縹緲的“無實物抗爭”,每天吵來吵去,吵得神經渙散、情緒高昂……
“莫名的戾氣”,就是這麼養成的,有着深刻的社會原因。
“意外的死亡”,就是這麼發生的,有着命中註定的推波助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