告別2022，被偷走的這三年

2022年很長，長到會讓人覺得2月4日召開的冬奧會是去年甚至是前年的事情。事實上的確是在農曆新年後的這一場盛會中，短暫的給積鬱已久的國人以振奮的心情，遺憾的是盛勢並沒有長時間的維持下去。

那座可以被視爲當今全世界最爲現代的城市之一的上海，在盛會結束的一個月中，就陷入了漫長的封控。這座城市彷彿是一頭狂奔的犀牛，被麻醉槍擊中後瞬間倒地，誰也不會料想到，強大如此的上海，會立即休克，上海民衆彷彿回到了一百年前。

同時，也就是在冬奧會剛剛結束的那天，2月24日，烏克蘭基輔市政府發出防空警報，通知所有人立即前往民防避難所避難，俄烏之間的戰火被正式點燃。當所有人都認爲這將是一場閃電戰的時候，戰火卻幾乎燒過了四季。

俄烏除了讓人們認識到仍然要爲和平付出巨大的努力之外，還發現這世界越發的陷入一種悖論，一方面不同的利益和意識的爭鬥在割裂着人們，另一方面一場戰爭引發的能源、原材料危機又再一次證明整個地球比以前咬合的更加緊密。

不知道戰場上的雙方，是不是會遵循着聖誕停火的默契，在這個寒冷的季節裡，除了戰爭，人們至少還有一些溫暖的信仰值得守護。就像70歲的阪本龍一，在癌症復發之後，將每一次演出都當作謝幕，並在這個冬天，再一次帶來《Merry Christmas Mr. Lawrence》，希望用自己的音樂喚醒人們對世界、對和平以及更多的人類共通的美好信念的關切。

也有人沒能熬到這個聖誕，其中，在位70載的英國女王，在秋日撒手人寰，她身前幾乎是整個二十世紀的世界縮影，而她身後也昭示着人類文明的一個時代隨之漸漸遠去，那個戰火紛飛、列強爭霸、科學突飛猛進、藝術與哲學爭鳴、意識形態衝突迭起時代，就這樣在歷史的長卷中被定格和翻過了。

這個冬天，將會有更多的老人承受着疾病帶來的痛苦，甚至走向生命的終點。一位朋友說，看着自己家感染的孩子很快就生龍活虎，而老人卻每況愈下，不禁感嘆生命就是這樣生生不息。

就像獅子王中，當小獅子降生後被高高舉起時，自然殘忍的法則就昭示了最終的結局，有生就有死，但這個藍色的星球始終保持這昂揚的生機，哪怕是遭受多大的災難，只要春天一露頭，綠色終究會破土而出。

如果只是將眼光防止在整體的範圍上，總能得到一些宏大的美好敘事，諸如沒有一個冬天不會過去，也沒有一個春天不會到來。但人往往也會說，時代的一粒沙，放在具體的某個人身上，就是一座山。

每一個掙扎在感染的症狀中的人，都在經受着某種煎熬，當然除了病痛本身，還有這些年反反覆覆的政策變化帶來的經濟陣痛和希望流失。即便是對還沒陽的人，每天也都會發出哲學式的追問：我陽沒陽？我怎麼還沒陽？我什麼時候陽？社會上，似乎陽是一道紅線，病例在這頭，健康在那頭，人被統計爲數據，甚至如今都放棄了真正的統計。

個體上，陽卻是鮮活的痛苦，四十度的高燒、吞刀片、咳出血，成人四處求抗原的無助、家長爲孩子千金購買退燒藥、老人的基礎病復發生命垂危，每一段經歷，都不是三兩句話能夠一帶而過的。

就像《無間道》中，警察最終剿滅了黑幫，構成了宏大敘事的A面，卻很少有人真正能體會到陳永仁臥底多年，在天台對上司說出的那句：三年之後又三年，三年之後又三年，就快十年了。

疫情放開之後，很多人去李文亮醫生的微博下面留言“李醫生，解封了，都結束了”，但也有人說，折騰了三年，疫情終於真正開始了。2019年12月，李文亮說了實話，而在那之後，漸漸的就分不清社會中的真話和假話。

2022年12月，3年的時間，新生的嬰兒已經可以滿地奔跑，但陪伴他們的遊戲卻是彼此模擬着做核酸，畢竟這是他們出生以來最熟悉的日常；學生們已經從初中、高中畢業，但發現對同學們並不熟悉，互聯網的原住民，可能就是他們這一代徹底的開始了。

剛畢業走入社會的年輕人，很快就被一種悲觀的情緒所左右，就業的蕭條是他們根本無法對抗的時代底色。比較起來，經歷過08年經濟危機的人也許會有一種比較的感受，哪怕那個時候經濟再怎麼差，人們都帶有一種天然的樂觀以及對社會的信心，社會中最不缺的就是希望，即便是剛剛進入社會的孩子們，也都在整個社會的樂觀氛圍中獲得了強大的力量。

十幾年過去了，社會更加的富足，但人心卻有些空了。疫情的病，也僅僅在“肌膚”，而社會的病，卻進入了“腠理”，一種盲目、空虛、絕望和焦慮症，蔓延在人羣當中，伴隨着疫情在這三年不斷加強傳播。

正是在這種表裡的雙重病症下，人們被徹徹底底的偷走了三年的時光，那裡有孩子的歡笑、愛人的耳語、朋友的暢聚、父母的天倫，以及人與人之間的密切聯繫和人與世界間的真切互動。

彷彿有一個黑洞，將這三年的時空吸入，打亂人們的記憶，在規律的核酸檢測和不規律的封控隔離背景下，一切現實的發生都墜入了扭曲的力場當中。昨天發生了什麼、去年發生了什麼、三年內發生了什麼，被徹底的擾亂。人們只能像時日不久的老年人一樣，懷念着三年前那種無憂無慮的時光，嘴裡唸叨着，如果能回到那時候該多好啊。

而看着逐漸熱鬧起來的世界，此前人們的心理是別人的歡樂與我無關，特別是在世界盃期間，除了四年一度的足球熱情之外，人們更多的也是表達着對正常生活的憧憬。不知道是不是巧合，在冬奧後的上海，和世界盃後的北京，這一年的一頭一尾，戲劇性變化的在我國兩個標誌性的城市裡上演，從封到放，從控到痛，人們也明白了，從來就沒什麼救世主，個人纔是自己的第一責任人。

與體溫的火熱相反的是城市的各處的靜默，陽光灑在行人稀疏的街道上，說劫後餘生似乎有些過分，生活總要繼續，生命的魅力就是在於面對複雜世界時所表現出來強大的韌性和力量，只要地球還在旋轉，寒意終究還是會被陽光驅散，日復一日，年復一年，生生不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