馮侖:再難也要樂觀,扛住就有希望

問:

馮叔,我在一個二線城市裡創業,因爲多方面的原因,這兩年的經營不怎麼順利。臨近年關,更覺得快要扛不下去了,但是放棄這個生意吧,又覺得很不甘心。有朋友推薦您的書《扛住就是本事》和《挺住纔有出路》,有些好奇,您做生意的過程中,有覺得扛不下去、挺不住的時候嗎?您又是怎麼熬過去的?

馮叔:

我從1991年開始創業,到現在三十多年了。應該說,我很少有覺得「扛不下去、挺不住」的時候,但是,特別艱難的時候不算少。比如,剛創業那些年,公司發生了債務危機,我們經歷過被人上門逼債的各種摧殘。

我印象最深的是,當時我們欠施工單位的錢,他們就派人天天來堵門。我們被逼急了,一個合夥人對債主說,「我們還不起錢,不是態度問題,是能力問題」。言下之意是,只要我們有了錢,一定還。

還有債主找了孕婦,帶着孩子,來我們這,坐辦公桌上,拉尿、撒潑,噁心大家。我們很糟心,但能怎麼辦呢?只能忍着,然後趕緊去想辦法找錢,還錢。

還有一次,債主把我們逼到一個唱歌的地方,讓我們把身上的現金,還有長城卡全拿出來,我們也只能給他。雖然我們心裡非常難受,但也能理解這是人性,人家有人家的難處。

在那個「野蠻生長」的年代,我們屬於「狗蛋式創業」的一批人。1991年我們剛開始創業那會,中國連《公司法》都還沒有,我們一開始借錢辦公司,我們對「創業是什麼,商業模式是什麼」都不知道,也不懂套路,唯一知道的就是要折騰。所以,那個時候,出了任何事,面對的處境再難,我們都要扛住。

後來,我們還想了個方法,再面對債主,不等到人家來催,我們提前一個月,主動上門跟所有債權人道歉、解釋、求情,能還多少先還多少,剩下的再想辦法。這樣的話,往往還得到了一些債主的諒解和寬限。

有一次,我們還不上錢,有一個債主說一定要看我住在哪,他覺得,「你不還錢,說不定自己還在住別墅、逍遙快活呢。」

我就帶他到我住的地方。那時候,我住在一個一居室裡,地上放一張牀墊,周圍放了一些雜書。他就撿了幾本書看了看,然後對我說,「都這個時候了,你還在看這些偉大的書,可真行!算了,我暫時不逼你了……」

後來,我們還清了所有的欠款。不少債權人到現在都還來往,大家成了朋友。

所以,當你說因爲一些原因發生經營困難時,我特別能理解你這種內心的痛苦。債務危機,或者經營虧損,這是很多企業經營者,尤其是創業者都會遇到的。

從我自己的經歷來講,在階段性的挫折面前,還是要保持樂觀。就像是翻山一樣,現在在山谷底下走,只要堅持往前走,爬上山坡,翻過山頭,就有機會到山的那一邊,前面就可能出現開闊的地帶或者豐茂的草原。

很多時候,很多事情,其實都不在於這個事本身,而在於人們對事情的解釋。比如說喪事,通常人們有一套解釋,於是哭天搶地;但是莊子有另外一套解釋,於是他要唱歌跳舞。因爲人們腦子裡有不同的解釋,所以有不同的行爲,最後也會有完全不一樣的結果。

舉一個例子。2001年,美國發生了「911事件」,紐約世貿大廈倒塌,將近4000人死亡。一年後,我們參與世貿大廈的重建。有一次,我和一位銀行家去考察。他幫我去跟金融界的一些人談,來支持我們做這個事。其間,他悄悄告訴我,「老弟啊,這個事恐怕不能做。」他認爲,「這麼小的一個地方,4000人沒了。這個地方就是個墳場。今後誰還來租這個地方?」

之後,我又和一些經濟學家、人類學家、社會學家聊這個項目。

很有意思的是,經濟學家普遍都不看好,他們按照當時的房租、就業情況一算賬,發現這個賬算不過來。但是社會學家、研究災難的專家都告訴我這個項目可以做。他們的理由是,「不管多大的災難,一般15年以後人們就忘完了,過20年,也就是一代人之後,這個事就沒有了。」他們都不認爲重建後,大廈還會受到當年災難的影響。

20年後,社會學家、災難研究專家的看法得到了印證。同「911事件」之前相比,整個紐約下城地區的房租不僅沒減少,反而漲了15%以上,旅遊人口多了至少一倍。

這件事情給了我一個很重要的經驗。遇到困難,甚至是遇到災難時,要看到希望。人生態度一定要積極。遇到問題,你一點點往前趕,一點點磕,想辦法解決它。哪怕問題只解決了一半,那也只剩下了半個問題,總比什麼不做只是怨天尤人要好。

魯迅的詩劇《過客》講了這樣一個故事:有一天,一個過客來到一個茶水攤,分別與一個老人和一個小孩對話,詢問前方的路該怎麼走。老人告訴他,前方是一個墳地。小孩告訴他,前面是一片鮮花。

同樣一個地方,老人眼裡看見的是墳墓,小孩眼裡看見的是鮮花,可見兩個人的視野和心態是截然不同的;而這個過客心裡只有一句話:我要走,我要走,我要走。

我在創業和折騰的過程中經常會想起這個故事。我心裡有兩個地方可以去,一個是墳墓,一個是鮮花,不管哪個,總之就是「我要走」的狀態。這種想法陪伴着我,讓我從開始很被動地創業,到後來哪怕負債累累的時候,始終沒有放棄,仍然把喪事當喜事辦。

扛住了,就有希望,就有未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