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學老師殺女學生:揚言“分手讓你拿不到畢業證“
尾隨近一個小時後,郭某牛拿出匕首走向涵涵。出租車還沒來,涵涵只好向馬路對面跑,郭某牛追至馬路中間,持匕首向涵涵頸部、胸腹部、背臀部、四肢等部位連刺數十刀。
這是2019年9月19日下午發生在安徽省蕪湖市安徽工程大學校門外的一起兇殺案。受害者家屬、校園監控以及相關司法材料都證實了以上追蹤殺人的經過。案發後,涵涵送醫院搶救無效死亡。經鑑定,受害人系他人持銳器刺戳全身多處致左頸總靜脈破裂,肺、肝、腎等多臟器破裂引起大出血死亡。
2019年2月,安徽工程大學33歲的教師郭某牛與該校19歲學生涵涵結識,4月初,兩人相戀。在一起的兩個多月,郭某牛多次對涵涵進行威脅:“你分手,我就不讓你拿到畢業證,考試肯定讓你掛科。”6月29日涵涵因遭到郭某牛毆打報警。在派出所,兩人簽署民事調解書,和平分手,但是直至案發郭某牛依然不斷騷擾和威脅涵涵。
檢方以故意殺人罪對郭某牛提起公訴。 起訴書截圖
近日,紅星新聞記者從受害方代理律師樊顒處獲悉,安徽省蕪湖市人民檢察院已經以故意殺人罪對郭某牛提起公訴,隨後該案將在蕪湖市中級人民法院開庭審理。
扭曲的師生戀:“分手,我就讓你拿不到畢業證”
2019年2月20日,涵涵開啓大一下學期的課程,郭某牛是其中一門課的老師。
涵涵的朋友李佳(化名)記得,第一節課,郭某牛點名簽到,點到涵涵的時候,郭某牛說“這個名字很特別,會不會人如其名。”因爲涵涵的姓氏“莘”是多音字,郭某牛還向其確認怎麼讀,涵涵回答“怎麼讀都行”,郭某牛又補充了一句,“你長得好看,說什麼都是對的。”
那節課結束之後,班幹部拉了QQ羣,郭某牛從羣里加了涵涵的QQ。李佳回憶稱,從那次點名後郭某牛就開始追求涵涵。慢慢地班裡開始傳他們在一起的“八卦”。但李佳說,涵涵平時在朋友面前幾乎不提她和郭某牛的關係。
但是當年5月的某一天,涵涵卻主動告訴李佳,郭某牛有家室,妻子是同一個學校的輔導員,還有兩個孩子。因爲不知道兩人的確切關係,李佳也沒有多問。受害方代理律師樊顒也向紅星新聞記者證實,與涵涵在一起時,郭某牛有家庭,直到5月份才和妻子離婚。
安徽省蕪湖市人民檢察院的起訴書中顯示,2019年4月初郭某牛和涵涵成爲情人,後雙方因感情不和,於2019年6月30日分手。
涵涵母親謝女士告訴紅星新聞,女兒曾說4月初與郭某牛在一起,但是僅一個月就發現對方有問題。“他的控制慾比較強,女兒的手機隨時要檢查,還不允許她和別的任何男生交流。”
謝女士後來在女兒的手機中發現,郭某牛曾多次給涵涵發消息:“你媽媽很強勢,你要和她劃清界限。”涵涵表姐夫在高校,她因爲考四六級的一些事情諮詢了表姐夫,郭某牛聽說之後對她發火:“他什麼都好,你怎麼不嫁給他?”
李佳回憶說,有一次班上一位男生和涵涵說話,結果被郭某牛訓了一頓。“涵涵和我們說過很多次,郭老師的性格上有缺陷,感覺他的德配不上他的智。”謝女士說,涵涵還感覺郭某牛有暴力傾向——他會對出租車司機、食堂師傅突然發火。那時涵涵坦言,希望慢慢把這段關係淡下去。
但是涵涵一提分手,郭某牛就會威脅她。“你分手,我就讓你拿不到畢業證,考試肯定讓你掛科。”涵涵曾經告訴表姐張女士,自己不知道怎麼辦。在紅星新聞記者獲取的一張QQ聊天截圖顯示,郭某牛對涵涵說:“我給其他人最多七十多分,給了你九十多分,這樣你就能拉開與其他人人的距離。如果不出意外肯定能拿獎學金。”
求複合威脅自殺:“你不跟我好我就去死”
張女士告訴紅星新聞,去年6月29日晚上10點多,她接到表妹涵涵打來的電話:“她哭着說讓我趕緊去救她,她從郭某牛家逃出來了。”張女士說,當晚表妹被郭某牛毆打,隨後跑到鄰居家,報警並給她打了電話。
隨後,張女士趕到派出所,看到涵涵披頭散髮,胳膊、頭上、脖子上青一塊紫一塊。涵涵告訴她,兩人吵架,她提出要分手,郭某牛就掐住她的脖子,把頭往牆上撞。
當晚,民警對他們進行調解,簽訂了民事調解書,涵涵表示不追究郭某牛的民事責任,也不要求賠償,兩人和平分手。
可是轉天,郭某牛又發來信息:“我錯了,你回來我們還能好。你不跟我好我就去死。”當時正值暑假,涵涵回到老家,謝女士安排女兒到澳大利亞放鬆心情。去之前,女兒把手機交給謝女士,稱自己再也“不想看到他了。”
涵涵在澳大利亞旅遊, 圖據受訪者
謝女士原以爲一趟旅行就可以讓女兒從糾紛中走出來,但是涵涵剛從澳大利亞回來就收到學長和學姐發來的信息:“郭老師要自殺,你還是和他說清楚吧。”
之後的一個多月,涵涵不斷收到各種關於郭某牛要自殺的消息。“有一次他在車裡買了燒炭自殺,自殺前給涵涵發了視頻,後來被保安發現。”李佳記得,那段時間涵涵經常向她抱怨郭某牛一會要燒炭自殺,一會要跳樓。
原本涵涵已經把郭某牛的微信和QQ都刪除了,但是因爲郭某牛要自殺,她害怕,又把他加了回來,勸他。“她在網上勸了郭老師,讓他珍惜生命。她和我們說一定要攔住老師,否則這輩子都不會安心。” 謝女士說。
其實,郭某牛當初也是用自殘逼迫妻子同意離婚的。後來,謝女士在一份司法材料中看到,2019年四五月份,妻子發現了郭某牛出軌,想要事情公佈與衆,但郭某牛想以離婚保住名聲,就到廚房拿刀試圖自殘,最後沒辦法只有離婚。
複合無果殺人:“不如大家一起去死”
2019年8月26日,涵涵返回安徽工程大學報到。謝女士不放心,也從老家江蘇跟了過來。她在學校和女兒住了一週,看到女兒沒有被騷擾,纔回去。但是謝女士剛走,女兒又發信息稱她實在受不了了。
“他(郭)製造各種校園輿論,把東西送到課堂上,放進她的車筐,不收着他就郵寄或者託別人送過去。他還不停地給女兒打電話。” 謝女士說。
有一次上課,李佳幫涵涵佔了位子,給涵涵發信息卻一直沒收到回覆。直到上課鈴聲響了,纔看到她從外面跑進來,後來得知被郭某牛堵住不讓走。
謝女士提供的她和女兒的微信聊天記錄
謝女士向紅星新聞記者提供的9月1日到9月10日她和女兒的微信聊天記錄顯示,涵涵多次向她抱怨:“他現在越來越得寸進尺,不理他反而不對了,太噁心了。”“他又要死了,說我不好好和他說話。”“他一直到死都要纏着我了。”
誰也沒有想到,複合無果的郭某牛選擇了最極端的辦法。
9月19日下午,涵涵上完體育課,和同學約好到神山公園玩。但是郭某牛提前查了她的課表,將從網上買來的匕首和收集的涵涵的頭髮裝進一個黑色挎包,騎車到學校體育館等待涵涵下課。
涵涵和宿舍室友從體育館出來,郭某牛沒有上前,而是跟着她們到了宿舍,隨後,涵涵一個人從宿舍出來向學校外走去,郭某牛一直跟在後面。到小北門外,涵涵看見了郭某牛,她一邊打電話給母親,假裝母親要來接她,一邊攔出租車準備離開。
安徽省蕪湖市人民檢察院的起訴書中顯示,16時26分,郭某牛尾隨涵涵至安徽工程大學小北門外,涵涵欲乘坐出租車離開擺脫糾纏,見郭某牛追來,便向馬路對面跑去,郭某牛追至馬路中間,持匕首向涵涵頸部、胸腹部、背臀部、四肢等部位共捅刺數十刀。公安民警接到羣衆報警到現場將自殺未遂的郭某牛控制,受害人送醫搶救無效死亡。
起訴書截圖
經鑑定,受害人系他人持銳器刺戳全身多處致左頸總靜脈破裂,肺、肝、腎等多臟器破裂引起大出血死亡。“涵涵身上有40多個傷口。”張女士說。
案發後,網上有言論說涵涵和老師在一起是貪財,謝女士很生氣。她特意找人求證,得知郭某牛在口供中坦言,他和涵涵沒有經濟往來。謝女士記得,分手之後,郭某牛用支付寶給女兒轉了5000元,但女兒一直沒收。
後來,謝女士從郭某牛的口供裡看到他的殺人動機:“他覺得涵涵對他態度不好,不想理他,把他當成一個陌路人。他感覺人生沒有任何意義,不如大家一起去死。”
在張女士印象裡,表妹對未來比較有規劃。她計劃考研或者出國,所以一直努力學英語。在大一下學期就通過了四級考試,還考了班裡第一名。小時候涵涵把畫畫當成業餘愛好,高二才正式學的美術。高考之後,她把自己覺得不滿意的畫都扔掉了,謝女士偷偷留下了一張,那是高一暑假,女兒給自己畫的一個側面背影的速寫。
謝女士說,涵涵從小就是一個善良的女孩。樓下有一大叢梔子花,爲防路人攀折,她就自己畫一幅畫,配上一首不要折花的小詩,掛到梔子花樹幹上。到了高三最忙的時候,她看到小區樓下有流浪貓流浪狗,還會跑下去喂。
家裡的兩個書櫃放滿了涵涵的書,她喜歡看原版的英語名著。女兒去世後,家人把那些書都捐給了附近的圖書館,但留下了女兒最喜歡的奧黛麗·赫本的傳記。謝女士記得,女兒從初中開始就喜歡赫本,QQ相冊裡都是赫本的照片。“她說她想成爲赫本那樣優雅的人。”
在朋友圈,涵涵會經常分享一些自己給英語動畫片、電影做的英語配音,從2016年堅持到了2019年,她在英語學習軟件上錄了51個作品。她會給《長髮公主》配音,模仿長髮公主唱歌。她還喜歡看《哈利波特》,家裡買了哈利波特全套的鞋、包、魔法棒……在軟件裡也加了名爲“哈利波特”的興趣小組。
另外一邊,在學校的網站上,郭某牛曾被評委安徽工程大學第二屆“我心中的好老師”,一些同學在下面留言,郭老師的課很受歡迎。
郭某牛還經常參加學校組織的一些演講,以及爲學生主辦的活動頒獎。他在一次演講中說:“我始終堅信,倘若做老師的一身正氣,光風霽月,則其言行必能如春風化雨版感染學生。之所以如此篤定此點,乃是因爲我相信總有一些東西存在於我們每一個人心中最柔軟的地方。”
據瞭解,郭某牛和妻子是在山東上大學時認識的,後來郭某牛到上海讀碩士和博士,妻子碩士讀完以後也在上海找了工作。2015年,郭某牛博士畢業到安徽工程大學工作,妻子辭職和他去了同一所學校工作。
在警方的詢問筆錄中,郭某牛前妻稱,他們到安徽工程大學工作後,她發現郭某牛有些變化,不願意和家裡人交流,很多時間都留在學校。郭某牛認爲她前妻是一個無趣、世故的人,他坦言兩人早就沒有感情。
出事前五天,是中秋節假期。張女士記得,那天她和丈夫開車去學校看涵涵。在出事地小北門外面,張女士看到涵涵等車的時候還在拿六級的模擬卷子做題。
那天,她帶着涵涵去遊樂園玩了一整天,涵涵高興地告訴表姐,“之後再也沒有他的課了,我要和他徹底斷了,開始新生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