川普留給政治觀察者的遺產
(圖/路透)
很遺憾川普的任期最後是以暴民衝入國會,警民雙方共5人死亡的結局收場。遺憾的不只是民主政治受到威脅與傷害,更遺憾的是在一片撻伐與封鎖之下,我們會不會失去對川普對現代民主政治甚至政治科學所帶來的衝擊進一步反思的機會。
是的,「政治科學」。放眼望去,臺灣所有的政治學系,受到美國的影響,他們系所名稱的英文都是「政治科學」(Political Science)。因爲他們相信只要掌握了數字,政治就可以被「客觀」地觀察、解釋甚至做出預測。政治也可以很科學。美國社會學家華騰保曾指出,20世紀是人類第一個量化的世紀。
如同2016年的美國總統大選一樣,所有對希拉蕊和川普的民調都失準,這次不管多少民調機構、專家信誓旦旦地保證準確度大幅提升,結果還是槓龜了。佛州、喬治亞州、北卡羅來納州和俄亥俄等州都出現偏差,共和黨的支持度比民調預測還高出許多。川普也拿下史上第2高票。不是說就此否定民意調查的意義,而是伴隨科技的進步與社會的分化,民調數字正確的取得與解讀越來越困難。對於人心微妙的變化,甚至幽暗、遮掩、欺騙都無法測得,對於歷史進程與社會驅力也缺乏洞察與預見的能力。
再者,民調失準還有一項原因,就是以社會身分切割的抽樣受到身分政治的誤導,越來越難以解釋投票行爲。去年選後,美國前總統歐巴馬對在大選中投票給川普的拉丁裔大表不滿,認爲他們忽視川普反移民和種族主義的言行,背叛民主黨。拉丁裔美國人支持川普的原因其實很複雜,比如有反墮胎、反同性戀的宗教原因,有反社會主義、跨國政治認同的政治因素,有擔心飯碗被同樣背景的移民或非法移民搶走的經濟顧慮,甚至還有學者研究發現他們具有比較高的權威人格取向,川普的強勢風格正合乎他們的喜好。這些都不是族裔刻板印象所能解釋的。
還有,長期以來,西方政治的「制度決定論」經歷川普後受到嚴重的挑戰。不論美國國父們對憲政的辯論、德國的「國家學」或是美國的系統論,西方學者大多相信只要建立一套完善的制度便能可長可久,萬世太平。美國經過制憲者在史無前例的情況下,嘔心瀝血,精雕細琢,打造出人類第一部成文憲法,成立世上第一個民主共和國。200餘年來,經過憲法修正案與大法官解釋不斷完善,仍有其強烈的韌性與制度上的優越性。
但是這樣的體制卻無法阻止川普這樣的狂人當選總統,目無法紀,最終以暴亂收場。更別提在面對新冠疫情的輕忽怠慢、荒謬言行,給美國帶來重大的傷亡與損失。領導力、治理能力、組織力等等都成爲這個世紀政治的重大課題。
最後是意義賦予的重要性。早在2004年美國政治學大師杭廷頓就指出了這個問題。他在那年出版《誰是美國人:族羣融合的問題與國家認同的危機》一書,這本書可以說是這位極具洞見的偉大學者給美國的臨別贈言。在書中他表示對於美國立國精神與國家認同的喪失感到憂慮,他的憂慮果然成爲今日美國的深刻裂痕之一。
川普心目中的美國與美國人就是對接立國之初的國家與先民的範式,在國際政治上,拒絕玩弄歐洲傳統政治外交遊戲,維持光榮孤立;在政府體制上,相信最小的政府就是最好的政府;在人民方面,則是以白人或基督新教爲主體,相信新教工作倫理,只憑一己之力尊嚴地工作謀生,不依賴政府的施捨與救濟,信仰個人主義、絕對自由、反抗權威的立國精神。說川普「喚醒國魂」一點也不爲過,所以他纔會有這麼多死忠的追隨者。
我們可以用數字表現戰爭或天災的死亡人數,衡量經濟成長和生活水準,但是數字無法呈現生命價值、存在意義和內在精神。我們可以透過制度限制權力,但無法限制人們的自私與愚蠢。川普留給世人的除了罵名外,還應該有重新審視政治的視角,甚至捫心自省的警戒。
(作者爲退休大學教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