滄月小說的影視改編,難在哪裡?

近期,由滄月代表作《七夜雪》改編的同名影視劇播出。該劇在播出前被寄予了較高的期望,一來原著被書粉稱讚爲極致的BE美學,有着堅實的粉絲基礎;二來主演李沁、曾舜晞、王弘毅等也均是當紅的小花與小生。但截至目前,該劇在愛奇藝站內熱度破8000,距離成爲爆款仍有一定的難度。

此前,滄月已有多部代表作進行了影視化改編,但改編劇口碑相比原著口碑都有着較大的差距,《玉骨遙》豆瓣評分6.3分,《聽雪樓》和《鏡·雙城》僅有4.6分和3.6分。部分網友將滄月與九鷺非香、桐華等作者進行對比,對其作品缺乏“改編運”表示遺憾。但客觀來說,滄月作品改編劇的成績不佳,是因爲其作品的特殊性,導致在改編上存在較大難度。

東方奇幻與言情武俠

沒有定式的拓荒之路

整體來看,滄月的作品主要可以分爲兩類,以《鏡》系列和《羽》系列爲代表的東方奇幻類,和以《聽雪樓》與《鼎劍閣》系列爲代表的言情武俠類。東方奇幻和言情武俠,這兩種題材在目前的國產劇中都屬於拓荒階段,對創作者提出了不小的挑戰。

東方奇幻區別於玄幻與仙俠,融入了部分西方奇幻的元素,並在此基礎上,結合中國傳統文化元素,在人物和作品創作中注入中華民族精神。但東方奇幻類作品在影視化的過程中,自身特色常常被忽略,而陷入仙俠的窠臼,服化道、特效、背景等常常與仙俠混爲一談。

例如《鏡·雙城》小說以巴東少女那笙進入雲荒大陸後爲線索,展現幻想世界中空桑人、冰族、鮫人、翼族等幾股勢力間的較量。而在2022年播出的電視劇版《鏡·雙城》中,分屬不同族羣的故事、龐大的世界觀淪爲了古偶俗套的小情小愛,受到了觀衆對於主角表演不到位、亂改原作、道具特效廉價等批評。基於中西結合的特點,《鏡·雙城》目前也進入了好萊塢電影改編行列,由滄月和約翰·科裡共同擔任編劇,進行中美合拍,具體的拍攝計劃和進度並未公開,希望影版《鏡·雙城》能夠規避劇版出現的問題。

而《玉骨遙》在特效製作上,邀請了《流浪地球》團隊,極力還原九嶷仙境、龍神出場等場景。但在服化道上,沒有彰顯出東方奇幻的鮮明特色,很容易讓人將該劇與仙俠掛鉤,大衆也仍然用仙俠劇的標準對《玉骨遙》進行評價,忽視了原著作爲東方奇幻的獨特價值。

東方奇幻與仙俠常常被混爲一談的重要原因之一,在於國產影視中“東幻”類題材目前還在拓荒階段。電視劇《九州》系列,電影《圖蘭朵》《長城》均試圖打開東方奇幻的大門,但從成績來看,均不如人意。而仙俠題材在國產劇製作中已經擁有相對成熟的範式,用仙俠劇的思路來製作東方奇幻相對保險,但用在滄月奇幻作品的改編上,仍然會讓原著書粉感到有較大出入,影視作品也較難完全呈現原著內涵。

無獨有偶,滄月的言情武俠作品改編,也因先前沒有合適的參考對象、成熟的創作範式而陷入了一定的困境。滄月是21世紀初“大陸新武俠”的領軍人物,是女子言情武俠中的翹楚。其作品在保留傳統武俠元素的同時,注重女子視角和言情性,其讀者大多是女性。很多人也會將滄月的作品歸入言情一類,但其作品中“俠”的精神內核又不可忽視。

對比近年來比較成功的新武俠作品,《少年歌行》《蓮花樓》中言情的元素幾乎點到爲止,作品最吸引觀衆的點也不在言情之上。在面向女性觀衆的言情武俠領域,國內還沒有典型的代表作品可供借鑑,便導致滄月這類作品影視化更具難度。目前來看,《聽雪樓》和《七夜雪》兩部作品雖然打破了傳統武俠以男性爲中心的敘事方式,但尚未使以女性爲中心的言情敘事,和以快意恩仇、瀟灑自如的武俠精神完美結合。如何使“言情”和“武俠”達到平衡,這一點是滄月作品影視改編創作者需要解決的難題。

含蓄內斂與波濤洶涌

重感覺的難度

在衆多新武俠作者當中,滄月的作品以重“感覺”出衆。用短小精悍的文字,講述跌宕起伏的故事,帶給人厚重蒼茫的宏大感覺,整體風格表層含蓄內斂,深層波濤洶涌。這種“重感覺”的風格相對“慢熱”,在以文字作爲載體時,會吸引讀者細細品讀,但在轉化爲影像時,尤其是在當下要用前三集就吸引並留住觀衆的影視市場中,處境相對艱難。

小說和影視劇體量的不對等,導致作品在影視改編時,常常會出現注水問題。加之滄月小說常給人言不盡意的留白感,便加劇了這一問題。《七夜雪》播出前,部分書粉便提出原著不足二十萬字的內容支撐不了劇作三十二集的體量,擔憂劇作注水;而播出之後,書粉的擔憂得以應驗,#七夜雪 劇情節奏#登上熱搜。該劇用前兩集內容鋪墊男女主出場,在第三集後半部分反派纔出現,這樣的推進被認爲節奏過慢。從第四集開始,劇情圍繞谷內、谷外兩條主線展開,但男主在尋找藥材的過程中卻反覆因生病受傷回谷裡找女主醫治,再次引發了觀衆的不滿。

從人物塑造上看,滄月作品的《聽雪樓》裡的舒靖容和蕭憶情,《七夜雪》裡的薛紫夜與霍展白,《玉骨遙》裡的時影,《鏡·雙城》裡的蘇摩、白瓔和真嵐,都鮮少直接袒露自己對愛人的情感狀態,而是含蓄內斂中蘊含無限深情。角色之間的情感流動,並不依靠豐富具體的情節進行填充,而是用四兩撥千斤的語言技巧,藉助景物的描繪,神態與言語的細節進行表情達意。這樣“重感覺”的作品要影視化,無疑對導演、編劇以及主演都提出了很高的要求。就目前播出的作品來看,大部分演員的表演都沒能令觀衆滿意。

大女主風潮下

處境尷尬的滄月女主

近年來隨着社會觀念的變遷,越來越多的觀衆趨向於在影視劇中看大女主搞事業,希望女主擁有更多自我獨立的意識,而不是爲作品中的男性角色服務。《一念關山》《長相思》後期口碑的滑落,很大一部分是女主從“爲己”到“爲他”的犧牲,引發了許多女性觀衆的不滿。《國色芳華》《蜀錦人家》《珠簾玉幕》等一系列大女主經商劇的開發,也是基於這樣的時代審美。

而滄月小說的寫作年份較早,大部分作品完成於2010年之前,筆下的女主與當下觀衆的審美難免有一些出入。例如《鏡·雙城》中的白瓔和《七夜雪》中的薛紫夜都是自我奉獻型救贖類女主。白瓔在遭遇蘇摩的背叛後,仍對蘇摩說“記得要忘記”,從伽藍白塔上躍下;薛紫夜爲了救瞳,以命換命。這類愛別人遠勝過愛自己的女主,對現在的觀衆來說,有些過於“聖母”了。

而《玉骨遙》中的朱顏郡主屬於驕縱爛漫型女主,劇中諸如莽撞闖入帝王谷、不計後果地逃婚等劇情,都引發了觀衆對人物的反感。女主在劇集初期過於突出的缺陷,讓觀衆忽視了角色的其他優點,也喪失了陪伴女主成長的耐心。從普通觀衆,到B站吐槽區UP主對《玉骨遙》一劇的批判,很大一部分都集中在女主的人設上。

簡而言之,自我奉獻型和驕縱爛漫型女主,都不是當下觀衆喜歡的女主類型。在搞事業、愛自己的大女主風潮下,滄月的女主們處境相對尷尬,容易遭到質疑。但是如果對角色進行大刀闊斧的改編,又容易違背原著創作的宗旨,傷害原著粉的感情,這就需要創作者對人物進行揚長避短的適當改編。例如在改編《玉骨遙》時,如果對朱顏同情弱小、行俠仗義的一面着重刻畫,對驕縱任性、莽撞頑劣的另一面適當刪削,播出的效果或許就會有所不同。

滄月小說因獨特的題材和風格,給影視改編提出了不小的挑戰。但這一劣勢也可以成爲優勢,基於滄月小說擁有的龐大世界觀,將其作品以系列的形態呈現,或許是一種更合適的改編方式。尤其是目前東方奇幻和言情武俠都還在拓荒階段,如果有作品能深刻把握滄月作品“感覺”的核心,進行符合當下觀衆審美的改編,極有機會成爲東方奇幻和言情武俠賽道的里程碑作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