追尋更好的區塊鏈

加密貨幣是通往天堂的鑰匙,尤其是那種金融的天堂。至少,粉絲們是這麼認爲的。銀行等貪婪的金融中介,將會被區塊鏈上(分佈式數據庫)的智能合約(附帶自動執行規則)替代。該過程將推動高效、創新的金融服務興起,一般被稱爲“去中心化金融”(Decentralised Finance, DeFi)。

然而,這種空中樓閣的基礎並不穩固。現今的區塊鏈也許是編程的傑作,但同時也極度複雜、能耗巨大,並且(與通常的認知不同)事實上是中心化的。即便在多年的努力後,加密貨幣開發者仍在努力,想要徹底克服該科技內在的弊端。

你可以將銀行想象爲維護大型、不透明數據庫的機構,裡面存儲着客戶賬戶和資金的信息。儲戶不得不相信這些機構會保護自己的切身利益。然而有時候,銀行也許並不會這樣做:它們也許會因投資失敗而倒閉,還可能根據政府要求凍結儲戶的賬戶。

支持者認爲,區塊鏈爲避免這樣的問題、提供新型金融服務打下了基礎。賬戶數據庫將不由中央權威機構維護,而是放在使用者的計算機上。只有在區塊鏈上佔一定比例多數的維護者同意的時候,賬戶纔可能被凍結。

爲了使系統能夠運作,公共區塊鏈有兩大特點。一是共識機制,即用戶就如何在數據庫中寫入新交易達成一致的方式。此外還有一系列使系統能夠維持運行的激勵機制:需要有獎勵來吸引足夠多的用戶來幫助維護區塊鏈;需要有處罰使人們不敢攻擊系統,如仿造大量假用戶使系統過載。

對於比特幣區塊鏈來講,激勵的胡蘿蔔就是新鑄造的比特幣。大約每10分鐘,數十萬被稱爲“礦工”的專業計算機都會參與解答數學難題的抽獎活動。首先找到答案的計算機會通知其他礦工,並在得到其確認後更新區塊鏈,獲取收入(每解決一道難題會被獎勵6.25個幣,目前大概價值30.827萬美元)。這種數字計算同時也充當着大棒:礦工如果想要提升中獎的概率,就必須要在計算機裝備和電力方面有更大投入。要想以僞造交易等方式編造區塊鏈記錄,就必須要控制超過一半的採礦算力。發動這樣的進攻將非常昂貴,並可能會導致系統宕機而竹籃打水一場空。

這種“工作量證明”(Proof of Work)的方式對於區塊鏈來講很簡單,並且還沒有被真正侵入過。但是,它也存在一些缺點,如無法擴展升級。比特幣只能每秒處理7筆交易,手續費可能會很高。系統也發展出一定形式的中心化。多數的解題都是由少量大“池子”完成的。這些使得礦工能夠集合資源,增加獲取獎勵的概率,但也增加了它們影響系統變革的能力(因爲變革一般需通過類似投票的方式進行)。此外,工作量證明消耗了大量能源。據估計,比特幣的電力消耗已經接近意大利整個國家的水平。

伴隨工作量證明的增長和收益的增加,能源飢渴和中心化隨之而來。這些會促使礦工不斷擴張。擁有的算力越多,獲獎的機率越大。規模越大,賺得越多,擴張能力越強。

因此也帶來了改進區塊鏈的需求。例如,Chia就是一個基於“空間與時間證明”(Proof of Space and Time)的系統。與比特幣一樣,胡蘿蔔就是參與用戶賺取的幣。然而大棒不一樣:Chia不再浪費算力,而是浪費數字存儲。若能得到更廣泛使用,Chia能否被證明相較比特幣更可持續、非中心化,仍不太明確。

數字貨幣方面的聰明錢因而押寶於另一種方式:利益證明(Proof of Stake)。更新區塊鏈的決定不再取決於計算軍備競賽,而是通過加密貨幣持有人的投票。投票權以及獎勵份額取決於持有人願意在結果上押多大賭注。如果參與者搗亂,該利益能夠被剝奪。在這種系統中,胡蘿蔔和大棒都是加密貨幣自身。

利益證明這種方式的確耗能要小得多。使用該模式區塊鏈的最新形態Avalanche每秒可處理數千筆交易,大大快於比特幣。但其還存在一個大問題。程序員已經在嘗試把Ethereum(一個去中心化金融APP的理想區塊鏈)從工作量證明轉換爲利益證明。但即便是Ethereum的發明人之一Vitalik Buterin都承認,利益證明“意想不到的複雜”。這意味着尤其在近1000億美元去中心化金融APP需要轉換的時候,很多方面都可能出錯。多次延期後,程序員希望在2022年能夠實施該轉換。

然而該系統仍有中心化的趨勢。大型持有者能夠獲取更多獎勵,並進一步增加其持倉。這將使權力向加密貨幣的早期買家集中,可能使他們能夠控制區塊鏈。使用利益證明模式的新項目正試圖想辦法規避該問題。Hedera Hashgraph選擇由行業聯盟負責治理,有點像信用卡網絡Visa的模式。Avalanche和Tezos則尋求通過便利驗證者(維護區塊鏈的參與者)加入,確保去中心化。

在批評者看來,即便能源效率低和複雜化的問題能夠解決,中心化仍是不可避免的。早期業內人士David Rosenthal指出,規模優勢的問題對任何流行的區塊鏈都存在。他說:“你在系統建設上浪費了這麼多資源,最後卻發現該系統還是被人控制了,而且這些人被比傳統金融機構運營者更不可信。”

對其他人來說,一定程度的中心化也許僅僅是爲獲取區塊鏈其他好處所付出的代價。康奈爾大學Emin Gϋn Sirer是Ava Labs(該公司創建了Avalanche)的聯合創始人,他認爲最主要的益處在於,政府將難以像對一般銀行那樣對區塊鏈施加影響。賓夕法尼亞大學沃頓商學院的Kevin Werbach指出,區塊鏈的開放性使開發創新性金融服務更加便利。當然,如果說人們在追尋更好的區塊鏈的過程中有所收穫的話,那就是即使是在加密天堂中也沒有免費午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