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國足球，“丟人”！
其實這個引號，打不打都是可以的。
中國足球丟人嗎？當然丟人，收官戰0比2輸給阿曼，也是輸得脾氣全無，整個12強賽最終排名小組第五，還夾雜着大年初一輸給越南隊的“名場面”，說丟人，名副其實。
打了引號，是因爲我們把“人”給丟掉了。
足球，終究是人與人之間的競爭，我們的丟人，終究是因爲我們沒有辦法培養出人。
人，是萬物的尺度，而培養人，恰恰是最難的。
2019年4月，我在恆大足校採訪恆大國際冠軍盃。
參加這個比賽的，包括恆大、華夏，還有日本鹿島鹿角等隊（當時參加比賽的隊員大概在16-17歲左右），我採訪了鹿島鹿角育成部部長（類似於青訓總監）高島，那個採訪高島說了幾段讓我印象深刻的話：
“中國最大的優勢，就是有很多世界級的明星球員在中超踢球，他們無論是名氣還是實力都比J聯賽的外援高出很多。
有這些明星球員在身邊，中國球員可以學習他們的技術和職業素養，榜樣就在自己的身邊，對於成長是非常有幫助的。這個情況如果可以持續下去，時間長了，對於中國足球的幫助是很大的，如果這種情況下，中國足球還不能進步，我是不能理解的。
沒錯，日本現在的青訓的確比中國領先，但是無論是高層，還是像我這樣普通的青訓教練，現在都充滿了危機感。無論從財力，還是整個國家對足球投入的精力來看，目前日本都無法跟中國相比，有這樣的鄰居在身邊，我們也害怕很快會被中國超越，畢竟每個國家都有自己的問題，日本的未來是可見的，而中國的足球過了五年、十年，誰也不知道會發展成什麼樣子。”
這篇文章發表了以後，國內球迷的評論只有一箇中心思想：
這位外賓，你想多了。
是啊，高島大概認爲以中國的體量以及財力，中國就能產出優秀的球員，像我們的工業產品一樣。
事實證明，人，畢竟不是流水線上生產出來的工業產品。
人，從哪裡來？
那次比賽，我對鹿島鹿角的8號隊員石津快印象特別深刻，個子很矮，但中場節奏的掌控明顯高於他人，是當之無愧的中場核心。另外一名隊員10號舟崎歩武則具有極強的個人攻擊能力。
我問高島：“以你的經驗去判斷，像他們這樣水平的球員，在日本多嗎？他們有成爲職業球員的可能性嗎？”
高島回答：“說實話，像他們這個年齡段，這樣水平的隊員，日本一抓一大把。尤其是8號，身材還比較矮小（當時他的身高1.62米）。他們兩個很小的時候就進入了我們的選拔隊，一直走到今天，我個人很希望他們成爲職業隊員，但這只是我的希望而已。”
無形的凡爾賽，最爲致命。
足球差距，早就青少年時代就已經奠定基礎了。
我繼續問高島：“現在中國也在普及校園足球，目前看來在小學發展得不錯，但來到中學由於學業的壓力，不少學生都會放棄足球，這一點在日本是怎麼解決的？”
高島回答：“日本解決這個問題的辦法是校園足球幾十年辦下來形成的文化氛圍，由於日本學校很推崇讓學生去做運動，也不一定是足球，最早可以追溯到幾十年甚至上百年前，‘學生就應該多運動’的理念深入人心。
雖然我們現在聊的是足球這個項目，但日本孩子們還可以選擇像棒球和柔道等等項目，所以日本學生在這個環境裡面就認識到自己不能只是學習，也不能只去運動而不學習，這是第一個方面。
第二個方面，以前日本經濟還沒發展的時候，當時日本家長也有像目前中國家長一樣的想法，希望孩子不要踢球多去學習，然後去考上好的大學有好的人生出路。
但時代在不斷的變化，這個時代的日本家長都希望自己孩子有自己的夢想，如果他孩子的夢想是喜歡踢足球， 而如今這些四五十歲的家長年輕時只能去學習和工作，他們當年踢不上球的心情這份無奈特別瞭解，所以他們更希望自己的孩子能活出自己理想的人生模樣。
但反過來說，孩子踢球不要緊，但學習學不好的話也是不行的，如果學習學不好的話，其實足球你也可以放棄，既然你喜歡踢足球，你就要爲踢足球作出犧牲和貢獻，這個貢獻就包括學習，如果你爲你喜歡的事都不願意奉獻的話，那你就不要踢足球了，說明你並不喜歡踢足球。
在日本的話，如果你會一項體育運動，特別是接受過專門培訓的，在你就職的時候就比普通人要更容易被接受，在同樣的機會和同樣的公司下，會體育的人受到青睞的可能性就會大一些，因爲企業會覺得你身體健康、人格健康。因爲在日本，體育是一項育人的活動，不管是足球還是棒球等等項目，教練都會指導過程中起到育人的作用，企業會覺得有接受過專門體育培訓的這些孩子身體和心智都比較健全。”
“在中國的情況也會這樣嗎？”高島反問我？
我的回答是：“我覺得這樣的情況暫時還沒有出現，不過我正想問你，你覺得中國未來會變成這樣嗎？”
“這個我真不知道，中國社會會發生什麼變化，我現在完全沒有概念。”
高島說。
當你從根上把人丟了以後，最後的結果，只能是丟人。
所以，從本質上說，中國足球是一出悲劇。
那些人禍只不過是些悲劇的註腳。
當然，這不妨礙喜歡足球的中國人，自己去踢，因爲足球，的確是這個世界上最有魅力的運動。
至於世界盃，四年又四年，等得起就等，等不起就洗洗睡吧。
作者簡介：曾在《足球》報擔任一線記者18年，中國著名體育媒體人。《單刀——直擊恆大王朝》，《中國足球長鏡頭》作者。現爲自由撰稿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