掙扎在電影史上的“野孩子”們

剛剛過去的中秋檔,最熱門的電影當屬《野孩子》。這部由殷若昕執導、王俊凱主演的現實主義電影,取材自曾備受全網關注的“流浪兄弟”新聞事件。影片通過馬亮和軒軒報團取暖的故事,聚焦邊緣青少年羣體的生存困境,深度探討生與養的議題,着實打動到很多觀衆。

縱觀世界電影史的漫漫長河,關於“野孩子”的講述似乎從未曾中斷。他們或許是霧都的孤兒,或許是流浪的三毛;他們被遺棄、被販賣、被欺凌;他們身上有着無法消磨的獨屬於孩子的童真,又有着難以祛除的赤裸裸的社會烙印。而正是這種極具戲劇性的反差,使他們成爲電影創作者們觀察和反思社會現狀的重要樣本。

影史上有太多值得被銘記的“野孩子”形象,我們從中篩選出以下這10部電影作品,或許能從不同的角度出發,讓我們對“野孩子”們的生存處境和成長曆程有更深的理解。

【電影史上的“野孩子”們】(影片按年代排序)

1.《擦鞋童》意大利 1946

導演:維托裡奧·德西卡

戰爭對人類身心的摧殘,並不會在戰爭結束的那一刻便就此戛然而止。影片《擦鞋童》講述的就是這樣一個悲劇:特殊時代下,人性中的某一部分美德必然泯滅。

那是被戰火席捲後的混亂貧窮的意大利,大街上都是無家可歸的流浪兒童。他們心懷夢想,卻只能以擦鞋爲生,甚至因加入詐騙團伙而被關進教養院。即便罪惡終得懲治,但他們的內心早已蒙上可怕的成人世界的陰影。

作爲意大利新現實主義大師,德西卡導演最負盛名的作品往往都離不開二戰後底層人民的窘迫生活。但無論《偷自行車的人》還是《風燭淚》,影片結尾處都多多少少有着來自善意曙光的照耀,並沒有完全陷入無望。而《擦鞋童》卻例外地留下如此無可挽回的結局,讓人心碎。

2.《伊萬的童年》蘇聯 1962

導演:安德烈·塔可夫斯基、愛德華·阿巴洛夫

在身材魁梧的軍人面前,他毫不怯場,模仿對方的口吻表達自己不畏犧牲的決心。而在夢境裡,他又做回那個離不開母親身邊的孩子。伊萬的童年在炮火中散落於荒野,轉眼他便成爲一名偵察兵。在上尉的幫助下,他原本完全可以離開這座廢墟,但他拒絕了。眼看着家人慘死於戰火,他註定再也回不去無憂無慮的童年。

影片《伊萬的童年》是塔可夫斯基中途接手的作品,儘管最初只是他受任於電影製片廠的一次工作機會,但他還是竭盡所能地在影片中踐行了自己獨樹一幟的電影美學理念。他採用夢境化的詩意鏡頭貫穿全片,以夢幻的美好真誠來反襯戰爭的冷酷殘忍,不僅帶來引人深思的反戰表達,還留下諸如白樺林之吻這樣的影史經典時刻。

3.《赤裸童年》法國 1968

導演:莫里斯·皮亞拉

10歲正是男孩淘氣的年紀,但像弗朗索瓦這麼淘氣的孩子實在不多見。即便他總能第一時間獲得收養家庭的青睞,卻也總是在培養感情的關鍵時刻搞砸一切。於是,他就這樣不斷地輾轉於不同的收養家庭之間。跟大多數對待養父母小心翼翼的孤兒們相比,他既幸運,又不知足。

早在半個世紀前,莫里斯·皮亞拉導演就已拍出這部與《系統破壞者》相似的“頑童”電影。相比後者從病理性角度出發的解構,皮亞拉的講述甚至更爲堅定,拒絕摻雜太多不必要的善意目光,也更深入地走向對角色心理的追溯。

如果說《系統破壞者》中的孩子之所以展現頑劣是因爲害怕自己不被愛,那麼《赤裸童年》中的孩子則是對愛這件事的習慣性抗拒,或者說是害怕獲得愛之後再度失去。

4.《野孩子》法國 1970

導演:弗朗索瓦·特呂弗

特呂弗《野孩子》的主人公是字面意義上的“野孩子”,他是生活在叢林裡由野獸撫養長大的棄嬰。當人們第一次發現他的時候,他是以徹底適應叢林生活的孩童形態出現。他擅長攀爬、生性狂躁,聽不懂也不會說文明世界的語言。

影片取材於18世紀法國的一樁真實事件。特呂弗以一種去戲劇化的社會實驗形式來創作這部電影;透過醫生視角,有條不紊地記錄着這個野孩子接受社會化改造的過程。

但在此過程中,我們看到的不僅是一場實驗那麼簡單,它還深度探討了在教育當中何爲最重要的一環。醫生對野孩子的後天干預,不僅象徵着孩童天性在成人主導的教育與規則裡的消亡,甚至也是自然與文明的一場無解的對峙。

5.《街童》巴西 1981

導演:海科特·巴班克

在大多數關於“野孩子”的故事裡,那些居無定所、食不果腹的流浪生活,即便是客觀層面不容反駁的悲苦處境;但某種程度上,我們對未來的假想仍舊是樂觀的。他們可能只是暫時地失去了家的庇護,也可能會在漫漫人生道路上成爲堅強的個體。總之,活着就是一種希望。

而作爲巴西電影史上最重要的作品之一,海科特·巴班克導演在《街童》中呈現的卻是一種結構性影響:在巴西,這樣的孩子可能會在艱難成長之前步入可怕的犯罪道路。幸運的話他們可能會成爲永遠無法擺脫暴力因子的罪犯;不幸的話他們會在成年之前死去。活着,總是那麼地無望。

6.《霧中風景》希臘 1988

導演:西奧·安哲羅普洛斯

電影《霧中風景》的主人公是一對不諳世事的姐弟,以尋找父親爲目的展開漫長的跨國旅程。儘管安哲羅普洛斯宣稱這是獻給孩子的禮物,但看過電影的觀衆似乎都很難把它歸結爲孩子能夠接受的禮物。影片中的這對姐弟,更像是落入俗世的天使,見證並感受着人間的疾苦與醜陋。

安哲導演對姐弟角色道具化的使用,以及影片中那些成人化的嚴肅內核,並不意味着“野孩子”形象的名存實亡。真正的野孩子以過去完成的時態出現,他們沉睡在那些給這段姐弟尋父之旅帶來過各種灰暗體驗的大人的身體裡。

所以,這當然還是一份獻給孩子的禮物,是安哲對自己的悲傷童年、對自己千瘡百孔的國家、對戰後道德危機下一息尚存的善良純真的人性的呼喚。

7.《鬼童院》西班牙/墨西哥 2001

導演:吉爾莫·德爾·託羅

西班牙內戰結束前夕,在一家孤兒院裡,新來的男孩卡洛斯起初還沉浸在親人離去的巨大傷痛中無法自拔。但孤兒院裡接連不斷出現的離奇恐怖事件,正在一步步地轉移着他的注意力,直至將他帶往背後的真相和危險之境。

出於電影的倫理問題,在拍攝反映現實苦難的作品時,創作者們通常都會選擇以寫實風格作爲底色,以避免對苦難進行娛樂化,“野孩子”的故事自然也是如此。

但吉爾莫·德爾·託羅導演的電影則有所不同,他總是能夠化險爲夷,把孩童的苦難放置到一個個奇幻的冒險當中。在我看來,他的電影之所以能夠始終自洽,正是源於他不僅看得到外部的苦難,還真正走進了孩子恐慌、震盪的內心世界。

8.《無人知曉》日本2004

導演:是枝裕和

跟隨母親搬到新公寓的四個孩子,明、京子、茂、雪,儘管他們從未體驗過完整的家庭關懷,卻也從來不讓他們的單身母親難堪。直到有一天,母親突然毫不負責地從他們的生活中消失,只留下一筆不算多的現金,並囑咐大兒子明要照顧好三個弟妹。由此,四個孩子便成爲“無人知曉”的存在。

影片《無人知曉》延續了是枝裕和導演早期電影中的記錄式創作理念,始終冷靜剋制地以旁觀者視角,見證四個孩子在突如其來的變故中一步步走向更大悲劇的遭遇。相比出現在社會新聞版面上的原型事件,是枝裕和的影像無疑有着更多被大衆情緒淹沒的戳心細節,以及對現實的深刻叩問。

9.《烏龜也會飛》伊朗 2004

導演:巴赫曼·戈巴迪

伊朗是兒童電影的沃土,從阿巴斯到帕納西,幾乎所有在世界影壇有影響的伊朗導演都拍過以兒童爲主角的作品。這片交織着貧窮、戰亂與信仰的土地上,身心純粹的孩子們無疑是整個社會最好的透視鏡。

誕生貧苦之家、親歷過兩伊戰爭的巴赫曼·戈巴迪,以其生活中的所見所聞作爲故事藍本,創作出《烏龜也會飛》這部電影。影片講述的是伊朗與土耳其邊境,由於常年深受戰亂影響,很多孩子鋌而走險,以撿地雷換錢維持生計。他們過早地被死亡所包圍,失去愛的灌溉,似乎從一出生就進入到成年人的險惡世界。

觀看這樣殘酷的電影,我們似乎很難放下對苦難者的同情和獵奇心態。但在僅靠一雙不起眼的鞋子就足以拍出一部經典電影(《小鞋子》)的伊朗,影片《烏龜也會飛》裡的戲劇性對那些孩子們而言,早已成爲麻木的日常。這纔是真正殘忍的真相。

10.《少年收容所》美國 2013

導演:德斯汀·克里頓

電影《少年收容所》是亞裔導演德斯汀·克里頓在進入主流市場前最重要的獨立電影作品。影片講述的是在一家專爲遭受暴力對待的未成年人提供庇護的收容所裡,布麗·拉爾森飾演的管理人員與一羣問題少年們之間相互治癒的故事。

談到問題少年,我們首先想到的都是缺乏管教、破壞、叛逆等這些極爲負面的形象。這些被媒體和外界不斷塑造出來的刻板印象,讓他們始終處於被污名化的殘酷現實中。而在這部充滿社會人文關懷的電影裡,我們將會看到這羣孩子不爲所知的處境,看到他們在破除刻板印象後的真實內心,看到他們對未來生活的期許。

作者| 多尼達克;原創| 看電影看到死

編輯| 騎屋頂少年;轉載請註明出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