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信哲 情歌王子的下半場
聽到不用架設攝像機採訪，張信哲立刻搬起椅子逃離了面前兩個明晃晃的大燈，笑着坐到離我們更近的地方，“我還是不習慣”。
“今年是您出道35年……”
張信哲對數字從來不敏感，出道多少年、發過多少張專輯、演唱會開過幾百場，他不去想也不想去紀念。比起那些，他更在意眼下的每場演出是不是順利，在舞臺上唱歌時的狀態是不是最好。
如果不是他先自嘲說，自己是在鳥巢開演唱會的最年長藝人，大家也很難相信，“情歌王子”今年57歲了。
海報設計：徐洋
“另類”的演唱會
“我愛你，是多麼清楚多麼堅固的信仰，我愛你，是多麼溫暖多麼勇敢的力量。”唱着經典的《信仰》，張信哲準時出場。
《愛就一個字》《過火》《寬容》《白月光》《我是真的愛你》《愛如潮水》……兩個半小時的演唱會，他沒請嘉賓，中間幾乎不停歇，嗓音還像以前一樣細膩清亮，越往後唱狀態反而越好。
“像我們這些‘老歌手’，大家可能會覺得，我們就是主打情懷、唱唱經典曲，騙一騙門票就算了。”這輪巡演開始之前，不是沒有人質疑：唱情歌能唱進鳥巢？已經唱過太多遍的老歌，還能玩出什麼新花樣？
張信哲偏偏想讓大家打破這個印象。
張信哲。來源：受訪者供圖
在同期歌手的演唱會裡，張信哲的舞臺年輕得像個“異類”。唱《白月光》，半空中升起圓形裝置，他就像站在一彎明月上唱歌；到《就懂了》，他在移動的星星舞臺上邊唱邊打拍子，唱着唱着就直接抵達了觀衆內場，突然，全場響起海浪般的歡呼，原來在他身後，無人機在夜空中排成了一個巨大的“卡通張信哲”。
但和年輕歌手相比起來，張信哲的演唱會又像是一個大型KTV，因爲能合唱的金曲實在太多了。鳥巢演唱會，他在盲盒選歌環節抽到很久沒唱的《從開始到現在》，結果唱到一半突然發現唱錯段落，急忙揮手停在空中，“等一下！”
空氣凝固了幾秒，但臺下的歌迷早就繃不住哈哈大笑，那些壓箱底的老歌，大家比他記得更熟。
對於歌迷要他一直唱下去的期待，張信哲一邊開玩笑吐槽，大家要“敬老愛老”，一邊又正經地說，趁現在還有體力，大家還願意聽，儘量能到每個地方見一見支持自己的人。
他一座一座城地唱，不同髮色、不同年齡的歌迷們聞聲而來。很少再看到這樣現象級的演唱會：首場從上海八萬人體育場起步，又開進十萬人的北京鳥巢，從高海拔的西寧到遙遠的迪拜和吉隆坡，他一路走一路撿獲着從60後到10後的新老歌迷，所到之處，場場爆滿。
張信哲。來源：受訪者供圖
演唱會以幾乎每週末一場的速度推進，這中間，張信哲就穿梭在不同的城市參加演出、錄製音樂綜藝，還要抽空籌備新專輯。翻看他這幾個月的行程，和忙碌的小夥兒沒什麼兩樣。
已經擁有過那麼多代表作，爲什麼還要這麼折騰？
張信哲早就在歌曲《信》裡給出過答案，“我期待，隨時都有做個新人的勇氣。”
逆潮而上
在新人時期，他也是一個“獨特”的人。
上世紀八十年代，張信哲通過學校唱歌比賽被髮掘，但在李宗盛、趙傳、周華健等滾石男歌手中，他溫柔的聲線找不到對標者，大家不知道該怎麼包裝這個氣質特別的新人。
22歲時，張信哲第一張專輯《說謊》發表，他沒上電視也沒上平面媒體，歌曲只送到了電臺播放。兩個月後，被聲音征服的聽衆開始好奇，這個唱歌很好聽的年輕人是誰？
張信哲首張專輯封面。
幾年後，張信哲遇到了《愛如潮水》，原本李宗盛想把《愛如潮水》交給一個聲音有滄桑感的歌手，但最後決定放手一搏，試試用涉世未深的乾淨嗓音演繹會不會有另一種反差。
和《說謊》一樣，《愛如潮水》也不是第一時間爆火的，那些音符如涓涓細流緩慢流淌，直到幾個月後，“情歌王子”的稱號開始打響。
李宗盛、小蟲、馬兆駿……張信哲常常感念剛出道時前輩們的傾囊相授，他密集地接受不同製作人的訓練，隨着一張張新專輯迅速成長起來。“當你在起步的階段，有人願意拉你一把，真的能夠幫助你建立自信心，建立起對這個行業的信任。”
有網友總結，“從單戀、初戀、愛戀、失戀、到不想再戀全都有張信哲陪伴。”但跟歌裡唱過的好好先生不同，火象白羊座的張信哲是理性而直接的，他承認自己的個性有點犟，總是習慣不管不顧先衝再說。
1995年，28歲的張信哲宣佈成立個人音樂工作室“潮水音樂”。當時，公司拿出他以前錄過的歌發了精選集，但那些歌是他們曾經覺得還不夠好、不能讓大家聽到的作品，他覺得這個做法有些殺雞取卵，於是決定拿到把控自己作品的權利。
“其實我就是一股傻勁，喜歡這個工作，覺得不能有那些亂七八糟的事來阻擋我做好這個事情。”
與不同的製作班底搭檔，只唱自己想唱的歌，張信哲以兩到三年出一張新專輯的節奏徐徐前進。從磁帶到唱片到流媒體，摸索和轉型的艱難，他都經歷過，面對時代的變化，有人選擇後退到舒適區，他是願意“逆潮而上”的人。
就在很多歌手逐漸減少發行實體專輯的時候，他反而一口氣推出了兩張黑膠唱片。在《歌時代Ⅱ》，他請來世界級樂手和近百人的莫斯科交響樂團，在音樂會同期錄音、錄影，成本大到即使一萬五千張專輯都賣光，也收不回成本。
但是，張信哲還是要做。他說，自己一生最熱愛的就是音樂，像《愛就一個字》那樣，必須用行動表示，這個動作就是：堅持下來，不斷交出新的作品。
張信哲。來源：受訪者供圖
歌手的白月光
這些年，張信哲依然活躍在大大小小的音樂綜藝，唱時下最流行的新歌，每次和年輕的音樂人聊天，他都很喜歡問對方：你們最近喜歡聽的歌是什麼？
推新歌、推新人，是張信哲喜歡說的關鍵詞。曾經在前輩那裡收穫力量的他，也希望能給更多人支撐。
於是，在密集的巡演行程中，聽說《有歌2024》可以給音樂新人提供打歌的機會，他毫不猶豫地來了。
節目裡，作爲尋歌官的張信哲不是簡單地來了就唱，還要和年輕的音樂人討論編曲、相互磨合，一起演繹全新的歌。聽說搭檔歌手是第一次登上大舞臺，他就事無鉅細地幫對方想到所有可能會出現的問題，確保上臺沒有紕漏。
“真的有機會可以帶這些新人，幫他們踏出第一步，我覺得會有一個使命感。”
大家後知後覺，早在1996年，張信哲英文專輯《夜色》就請陶喆擔任過製作人，儘管那時他還是個未出道的新人。而張信哲唱過的《牡丹憂》，其實是李榮浩賣出的第一首歌。
還有《柔軟》背後的吳青峰，《遷徙》背後的周興哲，《不再》背後的朱婧汐……張信哲的每一張專輯，都喜歡與樂壇新生代合作。
“我們常常會覺得這是一個很現實的行業，說大家都是踩着前輩的肩膀往上爬，但事實上我自己這麼走下來，我很樂意當這些有能力的人的墊腳石。你們要踩着我往上爬，OK，但你們能力要足夠，所以只要能夠踏上來的，我就很樂意幫你們推。”
一路以來，他將收到的善意和溫暖悉心收攏，又毫無保留地溫柔傳遞給後來的人，就像月亮牽引潮汐漲落，他也成爲了許多歌手的“白月光”。
十幾年前，張遠唱着偶像張信哲的歌一路晉級，就在前不久，他也終於開啓了人生首個萬人場演唱會。第二天，張遠飛到偶像的演唱會，張信哲舉着話筒跟他隔空擊掌，送上了超大聲的祝福：“歡迎遠遠加入我們的萬人演唱會俱樂部！”
張信哲。來源：受訪者供圖
而在音樂之外的日子，張信哲習慣“隱身”，低調地生活、做公益、研究收藏。藏品裡的藝術和美滋養着他的音樂創作，同時，身處變動中，收藏也讓他看到一種永恆：真正好的東西，會一直被大家關注、討論，不會被時間淘汰。
最近，歷時六年的“未來式”演唱會進入了收官倒計時。如果說這輪演唱會叫做終極版，那他現在的音樂人生，來到了哪個階段呢？
“可以說是‘開掛版’。”張信哲笑了起來。他不喜歡懷念過去，也不喜歡做太長遠的規劃，與其想那麼多，不如先把握現在。
“至少我現在可以很有話語權地去做一些我真正想做的東西。不是任性亂做，而是思考過後好好地去做一些讓大家願意聽、願意看的作品，這是我很幸運的地方。”
文/記者 任思雨
編輯/弓立芳